河北,盘龙坡谷地。
“向西!向西冲!!”
完颜宗望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人形,他一只手死死抓着马缰,另一只手挥舞着弯刀,状若疯魔。
他身后的金军大营,已然是一片火海。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与烈火焚烧帐篷发出的“噼啪”爆响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末日的地狱交响。
东面和南面,是那支拥有“天雷”的恐怖梁山军,堵死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北面,是耶律大石率领的复仇辽军,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咬住他们的后队,疯狂地撕扯着血肉。
唯一的生路,只有西边!
“大帅!辽狗缠得太紧了!”一名千夫长浑身是血地冲到他身边,脸上满是绝望。
完颜宗望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身穿残破辽国铠甲的骑士,眼中燃烧的仇恨火焰,几乎要将黑夜点燃。他们悍不畏死,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以命换命,就是要将金军拖死在这片火海之中。
“甩不掉他们,我们谁也走不了!”完-颜宗望-双目赤红,那股枭雄的狠厉在绝境中被彻底激发。
他猛地勒住战马,调转马头,对着身边最后集结起来的三千多名亲兵和铁浮屠残部,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女真的勇士们!随我回头,凿穿他们!”
“为了大金的荣耀!杀——!”
他很清楚,不把身后这群疯狗打退、打怕,他们根本没有突围的可能!
这最后的数千金军,是东路军真正的精锐核心。他们被完颜宗望的悍勇所激励,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地、决绝地,反向凿入了耶律大石的追兵阵中!
“噗嗤!”
完颜宗望一刀将一名辽军百夫长的头颅斩飞,滚烫的鲜血喷了他一脸,让他看起来更加狰狞。
“拦住他!为大辽报仇!”
耶律大石也发现了金军的意图,他亲自拍马,挥舞着马刀,试图挡住完颜宗望的锋锐。
两支同样陷入疯狂的军队,在这片狭窄的谷地西侧,展开了最血腥、最惨烈的白刃战!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辽军虽然士气高昂,但他们的装备和战马,终究无法与金军的精锐相比。在完颜宗望不计代价的疯狂冲击下,耶律大石的阵型,终于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走!快走!”
完颜宗望不敢有片刻停留,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那些为他断后的亲兵,便带着剩下的两千余骑,发疯般地向西逃窜。
耶律大石看着完颜宗望逃走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身边损失惨重、已经力竭的部下,最终没有下令追击。
他只是勒住战马,任凭鲜血顺着刀锋滴落,对着那片火海,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无尽悲愤与快意的长啸。
……
夜色深沉,寒风刺骨。
完颜宗望领着残兵,一口气向西狂奔了近五十里。
身后的喊杀声早已听不见,那冲天的火光,也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每一个金军士兵都松了一口气。许多人伏在马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完-颜宗望-也放慢了马速,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稀稀拉拉跟着的,不足两千骑,人人带伤,个个狼狈,哪里还有半点出征时那睥睨天下的气势。
耻辱!
巨大的耻辱感,再次涌上心头。
但他强行压下了这股情绪,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只要能和粘罕的大军汇合,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传令下去,全军……”
他的话还没说完,前方探路的几名斥候,突然像见了鬼一样,疯了似的拨转马头,连滚带爬地逃了回来。
“大帅!前面……前面有大军拦路!”
完颜宗望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一把拽住一名斥候的衣领,厉声喝问:“什么人?是宋军的溃兵吗?”
那斥候吓得牙齿都在打颤,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不是……军容整齐……旗帜……旗帜上写着一个‘林’字!”
林?
完颜宗望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艰难地催动战马,绕过一个小小的山坡。
前方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只见前方数里之外的平原上,一支大军早已列好了阵势,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月光之下,无数的刀枪剑戟反射着森然的寒芒,一排排黑洞洞的管状物对准了他们来时的方向。那军阵严整得如同用刀切斧凿出来的一般,鸦雀无声,却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军阵正前方,一面巨大的黑色帅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上面一个斗大的“林”字,龙飞凤凤舞,张扬而霸道!
帅旗之下,一员大将立马横矛,静静地伫立着。
那人身高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胯下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手中一杆丈八蛇矛,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势。
即便是隔着这么远,完颜宗望也能感觉到,那人投射过来的视线,带着一股穿透一切的锋锐。
林冲!
梁山三军总都督,林冲!
他们不是在盘龙坡吗?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完颜宗望的脑海中疯狂滋生。
这不是巧合!
从盘龙坡的“天雷”,到耶律大石的夜袭,再到此刻林冲的以逸待劳……
这是一个局!一个从一开始就为他精心设计好的,天衣无缝的绝杀之局!
他们算准了自己会夜宿盘龙坡,算准了自己会向西突围,甚至算准了自己突围的路线!
“哈哈……哈哈哈哈……”
完颜宗望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凄凉与绝望。
他身后的金军残部,在看到前方那支严阵以待的大军时,也彻底崩溃了。
他们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却发现自己一头撞进了另一个更深、更黑暗的地狱。
那股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求生欲,在看到林冲和他身后那沉默如山的大军时,瞬间被碾得粉碎。
“当啷——”
一名金兵手中的弯刀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当啷!”“当啷!”“当啷!”
越来越多的金兵,扔掉了手中的武器,翻身下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们不打了。
真的打不动了。
林冲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丈八蛇矛。
他身后的梁山军阵,开始缓缓向前压迫。
左翼,关胜、宣赞、郝思文率领的擎天营骑兵,开始向两侧迂回,封死金军所有可能逃窜的路线。
右翼,杨志、薛永率领的撼山营重步兵,举着一排排巨大的盾牌,如同移动的城墙,一步步地向前推进。
中军,林冲亲率的重甲骑兵,和凌振、魏定国率领的火器营,构成了最致命的打击核心。
包围圈,在一点点地缩小。
完颜宗望看着自己身边那些跪地投降的士兵,看着那些依旧忠心耿耿护卫着他,却满脸死灰的亲兵,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他引以为傲的东路大军,他横扫天下的赫赫威名,都在今天晚上,被烧成了一片灰烬。
“林冲!”
完颜宗望猛地抬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我完颜宗望,女真第一名将!今日虽败,他日必将卷土重来,将你梁山上下,屠戮殆尽!”
林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将手中的丈八蛇矛,向前轻轻一挥。
“杀。”
一个冰冷的字,从他口中吐出。
“轰!轰!轰!”
早已等候多时的火器营,率先发出了怒吼!
无数铁砂和弹丸,形成了一道死亡的风暴,瞬间席卷了金军残部最密集的地方。
凄厉的惨叫声,只响了片刻,便戛然而止。
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金兵,连人带马,被直接打成了血肉模糊的筛子!
“杀——!”
关胜率领的擎天营,如同两柄锋利的剪刀,从两翼狠狠地插入了已经彻底混乱的金军阵中!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斗。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梁山军的士兵,以营为单位,冷静而高效地收割着生命。
金军彻底失去了组织,他们在绝望中,只剩下两种选择:跪地投降,或者被砍下头颅。
完颜宗望在最后数百名亲兵的拼死护卫下,拨转马头,向着包围圈最薄弱的西南方向,做着最后的挣扎。
一路上,不断有亲兵被梁山军的骑兵追上,砍翻在地。
当完颜宗望最终冲出包围圈时,他的身边,只剩下了不到百骑。
他回头望去,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林冲立马于帅旗之下,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逃走的方向,并没有下令追击。
那眼神,不带丝毫的个人恩怨,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噗——”
这巨大的羞辱,让完颜宗望再也压抑不住内腑的伤势,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眼前一黑,几乎从马背上栽下。
他不敢停留,带着最后的残兵,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
巨野,梁山泊,聚义厅。
一份加急的战报,被送到了王伦的案头。
王伦展开战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脸上没有什么狂喜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将代表着金军东路军的那面金色小旗,从河北的版图上,彻底拿掉。
盘踞河北的猛虎,终于被拔掉了獠牙,打断了脊梁。
“军师,”王伦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吴用,“传令给乔道清,让他的人可以进场了。民政司、监察司,全面接管河北各州府。告诉他们,我要的,不只是一场胜利,更是一片能为我梁山所用的土地,和民心。”
吴用躬身领命:“遵山主令。”
王伦的目光,越过河北,落在了沙盘上那座代表着大宋都城的模型上。
汴梁。
他的手指,在模型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
“东路军完了,西路军的粘罕,怕是也要坐不住了。”
王伦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现在,就该看看汴梁城里那位刚刚登基的新皇帝,识不识时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