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刚刚上午八点。
晨光如薄纱般洒落在城市边缘,两城区交界的街角还弥漫着昨夜残留的雾气。黑玫瑰酒吧静默地矗立在喧嚣与沉寂的交界线上,尚未开启营业的大门紧闭着,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在等待夜晚的苏醒。那巨大的黑玫瑰雕塑高悬于楼顶,在灰蓝色的天幕下显得格外冷艳——此刻它还未点亮霓虹,金属花瓣泛着哑光的黑,仿佛凝固的血迹,又似某种神秘图腾,无声诉说着这方土地暗流涌动的规则。
于曼丽今日刚刚起床,却奇迹般地把拐杖扔到了墙角。她右腿的膝盖伤竟完全康复——这让她自己都难以置信。她赤脚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试探着迈出第一步,再一步,膝盖毫无滞涩,甚至连一丝隐痛都未曾浮现。她忍不住原地转了个圈,嘴角扬起久违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轻松与喜悦。
这该死的腿伤已困扰她数日之久,药膏换了三种,针灸也试过,偏方喝了不少,可就是不见好转。每天拄着拐行走,连出门拿杯咖啡都要人搀扶,那种无力感几乎要将她的骄傲碾碎。而现在,一切仿佛被神迹治愈。
于曼丽走进客厅,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映照在茶几上的那瓶药酒上。瓶身通体漆黑,宛如墨玉雕成,标签上只有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印记,线条流畅而诡异,似有某种古老图腾的气息。药液呈琥珀色,在晨光中微微晃动,散发出浓郁辛辣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草本清香,像是山野深处采摘的灵药经年封存后的气息。
“真管用……”于曼丽低声呢喃,指尖轻轻抚过瓶身,触感冰凉却莫名令人安心。她昨夜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涂抹了些许,药液触及皮肤时如火焰般灼热,随后又化作暖流渗入筋骨。她本以为只是心理作用,没想到一觉醒来,右腿竟已恢复如初。
“真管用……”于曼丽低声呢喃,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底浮现出久违的笑意。那笑容并不张扬,却是发自内心深处的一种释然与欣喜。这些日子以来,药膏敷了无数,口服药也试过,可伤势始终不见起色,让她不得不依赖拐杖,像个被命运拖累的残者。而现在,一切仿佛被无形之手悄然抚平。
她缓步走向客厅,目光落在茶几中央那瓶奇特的药酒上。瓶子通体漆黑,宛如深夜本身所铸,标签上只印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线条流畅而诡异,仿佛下一秒就会振翅离纸而去。琥珀色的药液在晨光中微微晃动,散发出浓烈辛辣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草本清香,像是山野间燃烧过的艾草与陈年药材混合而成的味道。
于曼丽伸手轻轻摩挲瓶身,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是谁送来的?”她心中泛起疑惑。昨晚快递小哥送来时一句话没多说,只留下签收单和一个空白寄件栏。她第一反应是龙王叔或萧文代为购买寄来,但细想又觉不合常理——若是萧文,以他的性格定会亲自送来,顺便调侃她几句“终于不瘸了,美人”;若是龙王叔,必先打个电话叮嘱用药方式。至于唐凤?那个丫头最近忙于重案队筹备,两天未归,连消息都回得敷衍,更不可能做这种细致入微的事。
于曼丽终究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药酒涂抹在膝盖处。那一瞬,皮肤骤然发热,如同有火焰在经络中游走,却不疼,反而有种舒展筋骨的畅快。之后她便入睡,一夜无梦,醒来时竟已痊愈。
就算于曼丽素来不爱张扬,不愿四处露面,但她毕竟是新城区的“黑道一姐”,身份尊贵,势力盘根错节。若出门还要拄拐,岂不是成了笑柄?更重要的是……她想自由地站在萧文身边,听他吊儿郎当地扯些废话,看他歪嘴一笑,故意惹她生气,然后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捶他几拳,骂他一句“混蛋”。
正想着,手机还没拿起,门却被猛地推开。
“于曼丽,咦……你……你腿能伸直了?!”萧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震惊,人已大步跨进屋内,赵岚紧随其后,脸上同样写满了不可思议。
萧文穿着黑风衣,袖口随意卷到手肘,手里拎着一袋早餐,眼神却死死盯着于曼丽正在自如行走的右腿。就在前天,他还来看望她,那时她拄着拐,每走一步都要皱眉咬唇,需要人小心翼翼搀扶,神情痛苦。这才隔了两天,怎么就像换了个人?
“腿……好了!?”赵岚也忍不住惊呼出口,语气里满是怀疑。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是膝盖这种承重关节的硬伤,怎么可能一夜之间痊愈?
于曼丽淡淡一笑,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当着他们的面灵活地走了几步,甚至还原地做了几个踢腿动作,动作干脆利落,比许多健康人都要敏捷。
“好这么快……”萧文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昨晚喝多了出现幻觉。
“废话,都几天了还不好,你希望我一直瘸下去啊!”于曼丽佯装生气,语气中却藏着一丝得意,像极了一个终于赢了一局游戏的孩子。
“不是,你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萧文咧嘴笑了,转身就朝酒柜走去,“坐吧,赵岚,自己家一样,咱们来杯红酒庆祝一下。”
赵岚环视这套位于高层的豪华私人套房,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寸空间。虽非别墅,但装修极具格调:米白色大理石地面映着柔光,墙面采用深灰丝绒材质,低调中透着奢华。从卧室延伸至客厅的开放式布局让视野开阔,浴室采用整块玻璃隔断,灯光柔和如月色。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排嵌入式酒柜,层层叠叠摆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名贵红酒,瓶身标签全是英文,赵岚一个名字都叫不上来,只觉得琳琅满目,像是走进了某个私人博物馆。
萧文熟练地取出一瓶波尔多年份酒,咔嚓一声拔出软木塞,香气顿时弥漫开来。他先倒了少半杯递给赵岚,又给于曼丽斟了一杯,最后给自己倒了大半杯,几乎快满溢出来。
“来,赵岚,尝尝味道如何!”萧文豪气十足地举起杯子。
其实萧文平时极少喝红酒,但这回破例了。他知道于曼丽收藏的酒向来讲究,口感醇厚回甘,值得一品。更何况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她的腿好了,意味着她又能重新掌控自己的生活。
看着萧文在自己家里如此自在,于曼丽嘴角微扬,眼中掠过一丝无奈与宠溺。这家伙,总是这样,毫不客气地闯入她的世界,这次就像专门来蹭酒的。见她腿好了,反倒更有借口开酒庆祝了。不过……他倒那么多,不怕喝醉吗?
“好喝吗?”萧文率先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满足地咂咂嘴,转头问赵岚。
“什么味儿……像……葡萄汁……还有点辣……”赵岚小心翼翼抿了一口,眉头微蹙,表情古怪,分不清是酸涩还是酒精刺激所致。她喝酒的经验极少,尤其是这种高端红酒,对她来说更像是某种仪式性的饮品。
“这就是葡萄酿的,刚入口有点酸涩,喝习惯了比啤酒顺口多了。”萧文又是一大口,简直像是在解渴,把红酒当水喝。
“萧文,你是不是开车来的?少喝点,这酒后劲大,容易醉。你这一杯都快半瓶了。”于曼丽忍不住提醒,语气里带着关切。她怕他酒驾被抓,也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
“没事,就是渴了。”萧文放下杯子,随意擦了擦嘴角,目光忽然落在茶几上的那瓶黑色药酒上。他皱眉走近,拿起瓶子仔细端详——通体漆黑,琥珀色液体,最醒目的是那只展翅蝴蝶的印记。他拧开盖子,凑近鼻尖嗅了嗅,一股辛辣中带着草本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味道……他曾在某处闻到过。
“这是你买的?”他问于曼丽,声音低了几分。
“不是,昨晚快递送来的,没人署名。我以为是你或者干爹寄的,就试着用了点,没想到今天就好了。”于曼丽如实回答,语气中仍有一丝困惑。
萧文沉默片刻,轻轻将药酒放回原位,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这味道,这蝴蝶印记……
他想起了黄鹤湖风景区那栋隐秘的别墅,想起了那个身穿红色纱衣、却神秘莫测的女人——冷薇。那天他被韩四踹的半死,是她救了他,也是她用同样的药酒为他疗伤。
冷薇……你现在在哪里?
“萧文……想什么呢?”赵岚轻声唤他,打断了他的思绪。
“没有,快喝吧,喝完了咱们就去找尤竫寒!”萧文摇头一笑,将心事深埋心底。
“找尤竫寒?!”于曼丽猛然抬头,目光复杂地盯着他,脸色微变。她太了解这个人了——云鼎俱乐部背后的真正主宰,新城黑道中的“贵族”,行事阴鸷,绝非善类,是六枚海龙令持有者之一。萧文一向胆大妄为,但她从未想过他会主动去招惹尤竫寒。
“我过来是想问问你,尤竫寒的云鼎俱乐部十一层是干嘛的?”萧文再次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语气平静,却掩不住眼底的锐利。
于曼丽缓缓道:“洗钱。那是专门接待顶级客户的地方,洗钱金额不能低于千万。数额越大,接待级别越高。若超过上亿,尤竫寒会亲自出面。”她说完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萧文,“你这两天……是不是已经和他打过交道了?”
萧文咧嘴一笑:“算是吧。”
“尤竫寒和罗子君有来往吗?”他又问。
“没有。”于曼丽斩钉截铁,“尤竫寒出身豪门,眼界极高,只结交权贵名流。罗子君是枪贩子出身,就算现在有钱有权,也洗不掉那个烙印。他想巴结尤竫寒?人家根本懒得理他。”
“还豪门?”萧文嗤笑一声,撇嘴道,“我看他是‘寒门’出身才对。穿得人模狗样,拿个金烟斗装阔,跟王圣、朱恒江那些抽雪茄的暴发户也没什么区别。”话音未落,他已经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走吧,路上细说。我和雪晴约好了九点在云鼎俱乐部见面,再耽搁就迟到了。”
“你又惹什么祸了?”于曼丽缓缓起身,双臂抱胸,眼神严厉如审讯官。
“我能惹什么祸?不信你问赵岚!”萧文立刻指向后排的赵岚。
赵岚放下酒杯,白了他一眼:“别问我,惹没惹祸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哎,赵岚,我有个屁数……”萧文笑着追过去,却被赵岚狠狠捶了一拳。
于曼丽看着这一幕,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她心里清楚:赵岚这个态度,说明萧文肯定又卷进了什么麻烦事。
前往云鼎俱乐部的路上,萧文一边开车,一边简述了尤美佳被绑架的经过——绑匪头目是黄金山与豹女,若非他及时发现并与唐岳联手营救,尤竫寒将损失五亿资金。但他强调:“这次真不算惹祸,纯粹救人。”
“这么说……尤竫寒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于曼丽坐在副驾,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头隐隐不安。她知道,一旦牵扯进尤竫寒的世界,就没有真正的“安全区”。
“那当然。”萧文笑了笑,随即神色黯淡下来,“但我不是为了他女儿,我是为了鞠倩……王小娥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承认她就是鞠倩?”
后排的赵岚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她知道这个名字对萧文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提起它只会让他陷入更深的执念。
于曼丽侧目看了萧文一眼,缓缓说道:“尤美佳可是尤家唯一的千金,继承了三分之一资产,地位尊贵,择婿标准严苛至极。谁要是娶了她,简直是几生修来的福分。”她语气微妙,目光意味深长。
萧文闻言哈哈大笑:“于曼丽,你就是闲得慌!试探我是不是想当尤家女婿?呸!”说着,他夸张地朝前方吐了口唾沫。
跑车疾驰,风速强劲,几滴唾沫竟被吹了回来,精准地溅在于曼丽和赵岚脸上。
“萧文!你故意的是不是!”于曼丽抓狂,急忙擦拭脸颊。
赵岚直接抡拳砸他肩膀:“恶心死了!你就坏吧,一肚子坏水!”
萧文笑得前仰后合,连连道歉:“不是故意的,就是表示不屑嘛……”
于曼丽瞪着他,抬手整理鬓边碎发,脸微微泛红。这世上,也就只有萧文敢这样捉弄她。换作别人,早就被她下令乱刀砍死。
“于曼丽,我告诉你,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萧文收住笑,语气认真了些,“我有你和赵岚就够了。以后咱们仨闲着没事周游世界,去普吉岛晒太阳,做自己喜欢的事,那日子多惬意。不过……得等我把这些烂事儿处理完。天知道还要等多久。”萧文说完抹了把额头,苦笑浮现。
那样的神仙日子,离不开于曼丽的财力支撑,也少不了赵岚的厨艺温暖。靠他自己?猴年马月也不一定能实现。
“烂事先放一边。”于曼丽正色道,“你要当心。尤竫寒是只老狐狸。你知道他最讨厌什么人吗?”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萧文漫不经心。
“他最讨厌溜须拍马的人。越是阿谀奉承,他越厌恶。他眼里只有利益,身边没有狗腿子,只有下属。就连子女,他也严禁口甜舌滑。”
“这没什么不好。”萧文点头,“谁喜欢马屁精?反正我不喜欢!赵岚,你喜欢吗?”
“滚!”赵岚还在气头上,翻了个白眼。
说话间,云鼎俱乐部露天停车场已到。三人下车,萧文环顾四周,终于在大厦正门前的台阶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雪晴。
她站在晨光中,身形单薄,脸色憔悴,眼圈发青,昨日的娇媚早已荡然无存。一袭保守的长裙裹住全身,头发低挽,手中提着一只白色拎袋,眼神空洞却又燃烧着怒火。
“雪晴……”萧文走近,轻声叹息。
雪晴抬起头,红着眼眶,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罗子君在哪儿。”
萧文一怔。
“就在……这上面……”雪晴缓缓抬头,望向云鼎俱乐部高耸的楼体,目光穿透层层窗户,仿佛已看到隐藏在十一层深处的那个男人——罗子君。
雪晴的声音冰冷,带着决绝的恨意,似在对萧文说:“我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