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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短信像一滴冰水,坠入陆寒洲本就暗流汹涌的心湖,寒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盯着手机屏幕,那里已经空无一物,仿佛刚才的文字只是他过度紧张下的又一个幻觉。但他知道不是。沈清辞同样凝重的表情证实了这一点。

那一夜,无人安眠。两人和衣躺在卧室,窗帘紧闭,只留一盏昏暗的夜灯。沉默像有实质的重量,压在胸口。他们都闭着眼,假装入睡,却能从彼此僵硬的身体和刻意放缓但仍不均匀的呼吸中,感知到对方同样清醒的警觉。陆寒洲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床单,那是他思考或焦虑时不易察觉的小动作。沈清辞则长久地保持着一个姿势,仿佛稍微动弹就会惊扰空气中无形的威胁。

黑暗中,细微的声响被无限放大。空调送风的嘶嘶声,远处偶尔传来的夜鸟啼鸣,甚至自己血液流过耳膜的声音。对陆寒洲而言,这些声音正悄然变质。嘶嘶声里开始掺杂断续的、类似旧电台调频的电流杂音;鸟鸣扭曲成短促的、像金属敲击的尖锐回响;血流声则隐隐与某种规律的低频震动重合——那是在“方舟”深处,某些大型实验设备待机时的嗡鸣。

他紧闭双眼,试图用意志力屏蔽这些逐渐扭曲的感官输入,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吸气,一、二、三、四;呼气,一、二、三、四……标准的战场应激控制法。然而,当他数到第三个呼吸循环时,一股极其细微、但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香味,钻进了他的鼻腔。

是栀子花。混合着淡淡的、陈旧的木料和某种药味。

陆寒洲的呼吸骤停,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

这是他母亲房间里常年弥漫的味道。母亲喜欢在窗前摆一盆栀子,混合着老房子木地板的气息,以及她长期服用的、带着特殊气味的镇静药物。这个气味组合,独一无二,深深刻在他童年最灰暗的记忆里,与那个冰冷的清晨永远绑定。

幻觉。是幻觉。他告诉自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对抗翻涌而上的生理性反胃和冰冷刺骨的寒意。

但气味持续着,甚至越来越清晰。紧接着,他听到了声音。

不是幻听中那些扭曲的电子音或低语,而是非常具体、非常真实的声音——老式木地板发出的、特有的“嘎吱”声,从走廊方向传来,缓慢,拖沓,带着一种不情愿的沉重感。那是母亲许多个不眠之夜,在昏暗的走廊里来回踱步的声音。

陆寒洲猛地睁开眼,看向卧室门口。门缝下透出走廊夜灯微弱的光,并无异常。声音似乎停了。

他侧耳倾听,只有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刚想松一口气,另一种声音响起——极其轻微的、布料与木地板摩擦的窸窣声,仿佛有人无力地贴着门板滑坐下去。

“谁?”陆寒洲压低声音喝道,手已经摸向枕下(那里习惯性放着一把战术匕首)。身侧的沈清辞几乎同时睁开眼,警觉地望向他,又看向门口。

没有回应。只有那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固执地萦绕在鼻端。

“寒洲?”沈清辞轻声问,她的手覆上他紧握匕首、青筋微露的手背,一片冰凉。

陆寒洲摇摇头,示意她别出声。他轻轻掀开被子,赤脚下地,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匕首反握,身体紧绷如蓄势待发的猎豹。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那令人作呕的熟悉花香),猛地拉开了房门。

走廊空荡。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什么都没有。

但就在他拉开门的一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走廊尽头——母亲生前房间的方向——有一抹极其黯淡的、白色的衣角闪过门缝,消失不见。同时,那栀子花香骤然浓烈了一瞬,随即迅速消散在走廊的空气循环中。

陆寒洲站在那里,浑身冰冷。理智告诉他,这是“镜屋”诱导出的深度幻觉,结合了嗅觉、听觉和视觉的联动欺骗。但情感和身体记忆却如潮水般将他淹没。那个清晨发现母亲时的冰冷触感、无声的惨白、弥漫不散的花香和药味……所有被他用钢铁意志封存的画面和感觉,此刻正猛烈地冲击着意识的闸门。

“看到了什么?”沈清辞来到他身边,握住他僵硬的手臂。她能感觉到他皮肤下肌肉的震颤。

“……没什么。”陆寒洲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毯上,匕首从无力的手中滑落。他双手插入发间,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沈清辞在他面前蹲下,没有追问,只是轻轻环住他。她能感觉到他身体里压抑的、火山般的痛苦和恐惧在奔流。这不是面对外部敌人的那种凌厉警觉,而是一种源自内部、无法用武力驱散的崩塌感。

后半夜,陆寒洲断断续续地浅眠,却不断被碎片化的梦境侵扰。梦境没有连贯情节,只有强烈的感官碎片:刺眼的极地白光,震耳欲聋但又沉闷异常的爆炸轰鸣(与现实中的爆炸声不同,更像某种能量释放的低频闷响),刺骨的严寒,还有……失重般的坠落感,以及坠落中仿佛看到沈清辞被白光吞噬的惊鸿一瞥。

每一次惊醒,他都冷汗涔涔,心脏狂跳,需要好几秒才能确认自己身在何处,沈清辞是否安然躺在身边。

清晨,天色灰蒙。陆寒洲起身,眼底布满血丝。他坚持去训练室,仿佛高强度的身体消耗能驱散脑内的阴霾。沈清辞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叮嘱他小心,并通知了安保团队暗中提高对陆寒洲活动区域的监控级别。

训练室里,陆寒洲戴上拳击手套,对着沉重的沙袋发泄般击打。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背心,拳头与皮革碰撞发出沉闷的砰砰声。他努力集中精神在肌肉的发力、呼吸的节奏上,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淹没精神的喧嚣。

起初似乎有效。但随着体力消耗,注意力开始涣散。沙袋晃动的轨迹在他眼中偶尔会出现重影,汗水滴落的声音与心跳声混合,渐渐又带上了那种规律的低频嗡鸣背景音。更糟糕的是,训练室明亮的灯光,偶尔会让他联想起极地那种惨白无垠的光照。

他停下动作,靠在墙边喘息,摘下拳套,用毛巾胡乱擦着脸。就在这时,他抬起头,看向对面墙上的镜子——那是为了方便观察动作姿势安装的整面墙镜。

镜子里,映出他汗水淋漓、胸膛起伏的身影。

但在他的倒影旁边,镜面深处,似乎有光在流动。不是反射的灯光,而是另一种……更冷、更炽烈的光。像雪原反光,又像爆炸初始的刺目亮斑。

陆寒洲死死盯着镜子。镜中的自己,眼神凌厉而混乱。

然后,他看见镜中自己的倒影,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一个他绝不会做出的、充满讥诮和恶意的笑容。同时,倒影的嘴无声开合,吐出一串字句。陆寒洲听不见声音,但从口型,他清晰地“读”出了那句话:

“你救不了她。就像你救不了你母亲。就像你救不了‘方舟’里那些人。你只会带来毁灭,陆寒洲。”

镜中的倒影,眼神冰冷,直直地“看”着他。

陆寒洲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镜中的倒影也随之后退,笑容消失,恢复了面无表情,但那眼神里的冰冷和指责,却仿佛烙印般留在了陆寒洲的视网膜上。

“是谁?!”他低吼,一拳砸在镜面上!特制玻璃发出沉闷的巨响,以拳击点为中心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纹。裂纹扭曲了倒影,也模糊了那镜中深处的异光。

训练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两名听到动静的安保人员冲了进来:“陆先生!”

陆寒洲喘着粗气,收回鲜血淋漓的拳头(手套早已摘下),看着裂纹中无数个破碎而扭曲的自己。镜中异象消失了,只有无数个残破的、眼神狂乱的陆寒洲在看着他。

“我没事。”他声音沙哑,压抑着剧烈的颤抖,“镜子……有问题。”

安保人员警惕地检查镜子四周,又看向陆寒洲流血的手背,眼神充满疑虑和担忧。

陆寒洲没有再多解释。他扯过毛巾裹住手,推开安保人员,大步离开了训练室。他知道,他们什么也不会发现。镜子是普通的镜子。问题在他自己脑子里。

“镜魔”的攻击升级了。不再仅仅是诱发记忆和恐惧,而是开始扭曲他的自我认知,将最深的自责和愧疚实体化为一个“敌对”的自我镜像,直接对他进行指控和否定。那个指责他“害死”沈清辞的幻影,虽然尚未以更完整的形式出现,但其核心的毒刺——对他保护能力的根本性质疑——已经狠狠扎入。

他走向书房,需要冷静,需要思考对策。但每一步,都感觉沉重无比。耳边似乎又开始回荡起那种混合着电流杂音和遥远低语的声音,鼻端隐约又嗅到了极地冰雪和某种金属烧灼后的混合气味。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从内部被攻破。而“镜魔”最恶毒的一步棋,就是让陆寒洲开始怀疑,这个正在从内部侵蚀、瓦解他的“敌人”,或许……正是他自己的一部分。是他自己内心深处,从未真正放过自己的、那个冷酷的审判官。

幻象不再仅仅是外在的干扰,它正试图成为他内在叙事的一部分。这才是真正致命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