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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备启动的瞬间,监控屏幕上的生理数据同时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陆寒洲的心率上升了7%,沈清辞的皮肤电反应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峰值,随即又回落至基线附近。监控室内,沈清许紧盯着屏幕上并排的两组曲线,手悬在强制退出按钮上方几厘米处,指尖微凉。

“初始应激反应,暂时正常范围。”医疗人员低声判断,眼睛同样没有离开屏幕。

虚拟世界中,陆寒洲和沈清辞正经历着最初的适应。

“这里……”沈清辞的声音在空旷的镜屋里响起,带着轻微的回音,听起来有些不真实。她试图转动头部观察四周,却发现那些高耸的镜子仿佛也在随之旋转,视角产生了一种令人晕眩的错位感。

陆寒洲握紧了她的手——触感反馈手套模拟得非常真实,甚至能感觉到她掌心细微的纹路和温度。“地面是实的。”他试探性地踩了踩脚下光滑的黑色镜面,倒影中的自己动作有零点几秒的延迟,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他没做出的、模糊的笑意。

“说明书上说,迷宫会响应我们的思维和情绪变化,”沈清辞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我们应该尝试朝一个方向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或者边界。”

他们选择正前方一面看起来相对正常的镜子走去。起初的几十步很平稳,镜子只是反射着他们的身影,虽然有些微的扭曲,但尚在可接受范围内。空间寂静得压抑,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以及一种几乎低于听觉阈值的、持续不断的嗡鸣。

“你听到那个声音了吗?”陆寒洲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什么声音?”沈清辞只听到嗡鸣。

“像……金属摩擦,又像很远的地方有人在低语。”陆寒洲的眉头拧了起来,心率在监控屏幕上又跳升了几个点。

就在这时,正前方那面镜子突然发生了变化。

镜中的影像不再是他们两人,而是开始快速闪烁破碎的画面——沈清辞看到了年幼的沈清许独自站在沈家老宅空旷的客厅里,背影单薄;陆寒洲则瞥见了“方舟”基地某条走廊闪烁的应急红灯,一个模糊的人影倒在远处。这些画面一闪即逝,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却精准地刺中了他们记忆中的敏感点。

“这是心理暗示,别被它带着走。”沈清辞用力捏了捏陆寒洲的手,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镜面上移开,“我们换个方向。”

然而,当他们试图转身时,却发现身后的路已经变了。

原本空旷的镜面空间,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时候,悄然“生长”出了新的镜壁,构成了一个狭窄的、大约三米宽的通道,通道两端延伸向不可知的昏暗处。更诡异的是,这些新出现的镜子表面不再平整,而是布满了细密的、波浪状的纹路,像凝固的水银在流动。

“空间结构改变了。”陆寒洲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职业性的警觉,“我们没有移动,环境自己重组了。”

监控室内,安保主管指着屏幕上的虚拟环境示意图:“结构参数在变化,新的几何单元正在生成……速度很快。他们的生理数据?”

“陆先生心率持续偏高,肾上腺素相关指标有上升趋势。沈女士的脑波显示注意力高度集中,但前额叶区域活动有些异常——她在强行抑制情绪反应。”医疗人员语速很快。

沈清许的手指几乎要按在退出按钮上,但看到姐姐的生理数据尚在可控范围,又强迫自己停住。“再观察十秒。”她声音发紧。

虚拟世界中,变化加速了。

通道两侧的波浪纹镜子开始映出并非简单反射的影像。陆寒洲左侧的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躺在医疗舱里的样子,周围是闪烁的仪器和模糊的白大褂身影,耳边突然清晰响起了当时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以及某种高频的、令人牙酸的电子噪音——正是他创伤后偶尔会幻觉听到的声音。

“呃……”陆寒洲猛地捂住一只耳朵,脸色瞬间苍白。那声音太真实了,仿佛直接钻进了他的颅骨。

“寒洲!”沈清辞立刻察觉他的异常,刚要扶住他,自己右侧的镜子却突然映出了沈清许的脸——但不是她熟悉的妹妹,而是眼眶发黑、眼神空洞、嘴角渗出一丝血线的沈清许!影像中的沈清许无声地开口,口型分明是:“姐姐,你为什么不保护我?”

沈清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呼吸一滞。理智告诉她这是假的,是程序制造的幻象,但那股从心底涌上的愧疚和恐慌如此真实剧烈。

“不要看镜子!”陆寒洲强忍着头部的不适,另一只手用力将沈清辞拉向自己,让她的脸埋在自己肩头,“清辞,闭上眼睛,别信你看到的!”

就在这一刻,整个空间发出了低沉的、仿佛巨物移动的轰鸣。

脚下光滑的镜面地面突然开始倾斜、错位!不是整体的倾斜,而像是无数个六边形地砖各自独立地上下起伏、旋转!两人站立不稳,本能地想抓住对方,却发现触感手套传来的握持感正在减弱——系统在干扰他们的触觉同步!

“强制退出!清许,按按钮!”沈清辞在失衡中大喊。

监控室内,沈清许狠狠拍下了红色按钮!

然而,屏幕上的系统反馈却跳出一行冰冷的文字:“退出请求接收。执行安全分离程序。请等待。”

“什么意思?立刻中断连接!”安保主管对着麦克风吼道。

虚拟世界中,倾斜和旋转没有停止,反而加剧。更可怕的是,四周的镜子开始移动、折叠、重组,像是有生命的积木。一面巨大的镜子从天而降(或者说从视野上方出现),轰然插在陆寒洲和沈清辞之间!

在镜子落下的最后一瞬,他们看到了彼此眼中映出的、充满惊愕与担忧的自己。

然后,镜面彻底隔绝。

触觉反馈彻底消失。通讯频道里只剩下嘈杂的电流声。

陆寒洲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镜屋岔路口,三条通道延伸向不同的方向,每条通道的镜子都映出不同的扭曲景象:一条通道的镜子里是不断爆炸的火光;一条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偶尔闪过的、像眼睛一样的光点;第三条则循环播放着某个实验室的场景,里面有许多穿着防护服、看不清脸的人在忙碌。

他孤身一人。听不到沈清辞的任何声音。

另一边,沈清辞则被困在一个相对狭小的六边形镜室中,六面镜子都映着她自己,但每一个“她”的表情都不同:愤怒的、悲伤的、恐惧的、冷漠的……而镜子深处,似乎还有更深层的影像在流动,像是记忆的碎片,关于父母,关于清许,关于那些她无法挽回的过去。

“寒洲?你能听到吗?”沈清辞尝试呼喊,声音在六边形空间里回荡重叠,变成无数个自己在询问。

没有回应。

监控室内,警报声终于响起。

“生理数据异常!两人都出现了强烈的应激反应!脑波模式显示可能进入了分离性状态!”

“强制退出程序被篡改了!系统在执行某种预设的分离和引导流程!我们在失去对体验内容的监控!”

沈清许脸色惨白,再次猛击退出按钮,毫无反应。“切断电源!物理断开!”

安保人员已经冲向隔壁房间的设备主机。

但就在电源切断的前一秒,虚拟环境示意图最后一次刷新,显示出一个令人心悸的结构——原本统一的迷宫,已经分裂成两个独立且复杂数倍的分区,各自朝着截然不同的“核心”延伸。而两个代表陆寒洲和沈清辞的光点,正在被迅速拉向不同的方向。

电源切断。

设备指示灯熄灭。

地下房间里,陆寒洲和沈清辞几乎同时猛地摘下了头盔,大口喘着气,额头都是冷汗。他们看向彼此,眼神中残留着未散的惊悸和困惑。

“你……你最后看到什么?”陆寒洲的声音有些沙哑。

“镜子隔开了我们,然后我到了一个全是自己影像的小房间。”沈清辞快速说道,同时检查着陆寒洲的状态,“你呢?”

“岔路口,三条路。”陆寒洲简短回答,揉着太阳穴,“那声音……太真实了。”

物理上,他们只分开了几米,在同一个房间里。

但心理上,某种无形的东西已经被悄然植入,随着镜屋的强制分离体验,埋进了各自意识的深处。更危险的是,他们都隐约感觉到,自己在那个虚拟空间里看到的、听到的,似乎并非全然虚幻,而是与自己真实的恐惧和记忆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监控室的人冲了进来。

“你们没事吧?系统出了问题,我们切断了电源。”沈清许急切地跑过来,抓住姐姐的手臂。

沈清辞和陆寒洲对视一眼。

他们“没事”。

至少表面上是。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镜屋空间发生异变、被强行分开的那几分钟里,某些原本坚固的心理防线,已经出现了细微的、难以察觉的裂痕。而“镜魔”的陷阱,显然不仅仅在于那短暂的分离体验。

它播下的种子,现在才刚刚开始寻找适合滋生的土壤。

房间角落里,那套已经断电的“镜屋”设备,幽蓝的指示灯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某种存在最后眨了一下眼睛,随即彻底陷入黑暗。

而在网络深处某个加密的日志文件里,自动记录下了一条新数据:

“‘镜屋’第一阶段激活完成。目标A(陆)与目标b(沈)强制分离体验达成。初步认知锚点植入成功。潜伏期开始。预计72-96小时后,触发第二阶段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