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带着凉意,吹散了淡淡的血腥气。
李辰带来的山地兵动作麻利地收缴兵器、捆绑俘虏、清理现场。
花倾月和花弄影被扶到一旁干净的岩石上坐下,有兵士送来清水和简单的干粮。
花弄影捧着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又咬了一口硬面饼,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有些腿软,但嘴上却不饶人:“李辰,你……你手下那个黑脸的家伙,箭法真够邪门的!”
她瞟了一眼不远处如磐石般静立的残狗,心有余悸,又有点莫名的佩服。
花倾月小口喝着水,闻言轻轻拉了拉妹妹的衣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正在低声与兵士交代事情的李辰。
挺拔的背影,沉静的侧脸,方才那句“我们回家”还在耳边回响,让她的心跳有些失序。
很快,寨子方向传来喧哗,三婆婆带着几十个手持简陋武器的寨中妇人,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看到被救下的姐妹俩安然无恙(至少表面无大碍),又看到地上胡夯的尸体和跪了一地的俘虏,三婆婆长舒一口气,老泪纵横,拄着藤杖快步上前,一把将姐妹俩搂住。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婆婆了!”三婆声音哽咽,仔细打量两人,“伤着哪里没有?那些天杀的有没有欺负你们?”
花倾月摇摇头,轻声道:“婆婆,我们没事。多亏……李城主来得及时。”
花弄影却嘴一撇,眼圈又红了,带着哭腔告状:“婆婆!他们……他们绑我们,还打我!那个混蛋头子还想摸姐姐的脸!要不是李辰来得快,我们……我们……”
说着,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胡夯的尸体。
三婆婆闻言,又是心疼又是后怕,对李辰深深一礼:“李城主,大恩不言谢!此番若非城主神兵天降,我这两个不懂事的丫头,还有百花寨……后果不堪设想!”
李辰扶住三婆婆:“婆婆不必多礼。新杞国越境掳人,本就挑衅我遗忘之城。救人,是分内之事。”
三婆婆直起身,看看李辰,又看看依偎在自己身边、眼神却总往李辰那边飘的两个丫头,心中明了。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恳切与忧色:“城主,话虽如此,但经此一事,只怕新杞国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既能做出这等下作勾当,难保不会卷土重来。我们百花寨都是些妇道人家,这次是侥幸,下次……”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百花寨自保能力有限,这次靠李辰救了人,下次呢?
花弄影立刻抓住三婆婆的胳膊,带着未消的惊悸和后怕,眼巴巴地看着李辰,声音里没了平日的娇蛮,多了几分脆弱的依赖:“李辰……你,你送我们回寨子好不好?我……我害怕……那些人,会不会还有同伙躲在附近?”
花倾月虽没说话,但那双清冷的眸子望着李辰。
李辰看着姐妹俩惊魂未定、我见犹怜的模样,再想到她们此番遭劫,或多或少也跟自己有些关联(毕竟新杞国是冲着他和遗忘之城来的),心中那点原则性的坚持,不由得松动了几分。
爬楼梯?娶妻?这些且不论。
眼下,她们刚刚脱离险境,心神未定,寨子也确实面临威胁。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多尽一份心。
“韩韬已带兵封锁要道,孙晴的人也在附近搜索漏网之鱼。”李辰沉吟道,“这样吧,我送你们回寨,顺便看看寨子周围防御有无疏漏。残狗。”
抱着弓的残狗无声上前。
“你随我进寨。其他人,以此地为中心,向外扩大搜索五里,清理可能残敌。王犇,你带一队人,在寨子外围主要路径设临时哨卡,加强巡逻,直到韩韬将军那边确认安全。”
“是!”众人领命。
三婆婆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连忙道:“多谢城主!城主,还有这位壮士,快请!”
一行人回到百花寨。
寨门打开,寨中所有妇人几乎都涌了出来,看到安然归来的花家姐妹,又是哭又是笑,围着问长问短。
得知是李辰带兵救了人,还杀了匪首,看向李辰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敬畏。
安排兵士们驻防、设卡、巡逻后,李辰带着残狗,随着三婆婆和花家姐妹进了寨子。
百花寨内里比李辰想象中要整洁有序,竹楼木屋错落,虽不奢华,却别有一番山野清趣。
来到寨子中央那栋最为精致、也承载着特殊意义的绣楼前,三婆婆停下脚步,看看李辰,又看看脸颊微红、眼神躲闪的姐妹俩,脸上露出慈祥又意味深长的笑容:“城主,两位丫头受了惊吓,需得好生休息压惊。老身和寨中姐妹,就不打扰了。寨子外围的安全,有劳城主麾下将士费心。”
说完,不等李辰回应,便招呼着其他好奇张望的妇人,笑着散去了。
只是那笑容里,明显透着“我懂,你们慢慢聊”的意味。
绣楼前,只剩下李辰、残狗,以及低着头绞着衣角的花倾月,和虽然脸红却大胆抬眼盯着李辰的花弄影。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和暧昧。
花弄影上前一步,抓住李辰的胳膊,仰着脸,声音不大,却带着执拗:“你……你都到楼下了。上次……上次没成。这次……这次不许再跑了!”说完,自己先羞得脖子都红了,却不肯松手。
花倾月轻轻咬了下嘴唇,也低声道:“李城主……此番恩情,无以为报。寨中规矩……虽陋,亦是传承。若城主不弃……”后面的话细如蚊蚋,几不可闻,但意思已然明了。
李辰看着眼前这对并蒂莲花般的绝色姐妹,一个清冷如月下诉情,一个娇艳似火中带怯,方才林中遇险时的苍白惊惶已被淡淡的羞红取代,更添几分动人。
再想到她们因自己而起的这番劫难,想到三婆婆话中的隐忧,想到这乱世中女子生存的艰难与百花寨独特的坚持……
罢了。
李辰心中那最后一点纠结散去。反手轻轻握住花弄影微凉的手,又对花倾月温言道:“好。”
一个字,让姐妹俩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残狗,你在楼下守着。”李辰吩咐一句,便任由花弄影拉着,走向绣楼楼梯。
花倾月迟疑一瞬,也快步跟上。
残狗如同最忠诚的石像,抱着弓,在绣楼门口寻了个不碍事又能总览周围的角落,默默站定,眼帘微垂,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楼内即将发生什么,与他无关。
他的职责,是确保不会有任何东西,打扰楼上的“动静”。
绣楼的门轻轻关上。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栋精致的绣楼,开始传出些许不同寻常的声响。
起初是低低的、压抑的惊呼和娇嗔,混杂着男子低沉的安抚。
接着,是木制楼梯轻微的、有节奏的吱呀声,仿佛承载着比平日更重的份量。
再后来,是楼上闺房内,隐约的窸窣声、呢喃声,以及……木床不堪重负般的、带着独特韵律的摇曳声响。
那声音并不算很大,但在寂静的、几乎所有寨中妇人都在暗中关注的夜晚,却显得格外清晰。
竹楼里,窗户后,树影下,一双双眼睛悄悄望向那栋摇曳着温暖灯光的绣楼,耳朵不由自主地竖起。
年轻的妇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却又忍不住偷偷张望;年长些的,则露出会心的、复杂的笑容,有羡慕,有感慨,也有对寨子未来的一丝期盼。
“总算……成了。”
“城主他……真的上楼了。”
“听这动静……咱们寨主和影姑娘,以后可真是城主夫人了。”
“这下好了,寨子有靠山了……”
“唉,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看那楼晃的……”
低声的议论,带着羞怯、好奇和淡淡的向往,在夜风中飘散。
楼下的残狗,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对楼上的一切声响充耳不闻。
只有偶尔抬起眼皮,扫视周围黑暗时,眼中掠过的锐利精光,显示着他随时保持着最高度的警戒。
这一夜,百花寨的绣楼,摇曳了许久。
这一夜,许多寨中女子的心,也跟着那楼中的灯光与声响,起伏荡漾,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