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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论蜀国灭亡的根本原因 > 第419章 武侯祠的香火与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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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武侯祠的香火与青苔

成都的春阳总带着点懒意,斜斜地照在武侯祠的石阶上,把青苔晒得泛出暖绿。樊建坐在祠堂的门槛上,看着几个穿粗布短打的农夫,正用竹扫帚清扫庭院里的落叶。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音沙沙响,像极了当年丞相在军帐里翻动竹简的动静。

“樊先生,这香炉该换了。”一个老农直起腰,指着供桌前那只熏得发黑的铜炉,“边角都磨穿了,盛不住香灰了。”

樊建抬头望去,那只铜炉还是章武年间铸造的,上面刻着的“汉祚永昌”四个字,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他摸了摸炉壁上的凹陷,那里是常年插香留下的痕迹,深得能塞进半根手指。“不换,”他轻声说,“补补还能用。”

老农咧嘴笑了:“先生就是念旧。如今城里的魏官都换了新香炉,雕龙画凤的,咱们这破炉,怕是入不了他们的眼。”

樊建没接话。他知道老农说的是实话。去年冬天,魏郡太守带着人来祠堂,说要把旧香炉换成魏式的“三足宝鼎”,还说要在武侯牌位旁,加供魏文帝的灵位。是他带着几个老臣,跪在祠堂门口,说“要换炉,先埋了我们”,那太守才悻悻地走了。

墙角的石缝里,冒出几株新草,嫩得能掐出水。樊建想起建兴十二年,他还是个黄门侍郎,跟着丞相去五丈原。那时军营里的士兵,吃饭时都会省下一口粮,给路边的野草浇水,说“丞相说草木有灵,善待它们,将来打胜仗”。如今,那些士兵早已化作尘土,可这草木,还在一年年地发芽。

午后,来了个陌生的年轻人,穿着魏营的军服,却没带兵刃,手里捧着一束野菊,站在武侯牌位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樊建有些诧异,走上前问:“你是……?”

年轻人站起身,脸上带着几分拘谨:“在下是邓将军麾下的士兵,老家在汝南。家父当年曾在祁山与武侯对阵,说武侯是‘天下奇才’,让我若到了成都,一定要来拜拜。”

樊建的心头猛地一颤。邓艾的士兵,来拜武侯?他想起绵竹关的尸骨,想起沓中的风雪,忽然觉得那些隔着阵营的仇恨,在时光里慢慢淡了,剩下的,反倒是些说不清的敬意。

“你父亲……还好吗?”樊建问。

年轻人摇了摇头:“在沓中战死了。他说,能跟武侯的军队对阵,是他的荣耀。”他指着牌位上的“诸葛亮”三个字,“家父总说,打仗靠的是力气,可让人记住的,是道理。武侯的‘兴复汉室’,未必是要占多少城池,是想让天下人知道,还有人在守着‘忠义’二字。”

樊建望着年轻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想起陈寿来看他时,说正在写《蜀书》,要把武侯的故事写得“让后人能摸着温度”。或许,这温度从来就没冷过,它藏在敌兵的敬意里,藏在农夫的扫帚里,藏在铜炉的凹痕里,等着被人慢慢发现。

傍晚时分,王二的娘来了,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是她新织的“出师表”锦卷。锦缎上的字迹是用金线织的,在夕阳下闪着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字,格外醒目。

“樊大人,你看这字,织得还行吗?”她把锦卷展开,铺在供桌上,“我眼睛越来越花了,怕是织不了几匹了,这卷就留给祠堂吧,让后人看看,丞相说过些什么。”

樊建看着锦卷上的字迹,忽然想起当年在朝堂上,丞相捧着《出师表》,声音沙哑地念“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满朝文武,无不动容。那时的“汉”,是刻在每个人心里的字;可后来,这字被安逸磨平了棱角,被内斗剜去了血肉,最后只剩下个空壳,一推就倒。

“织得好,”樊建轻声说,“比宫里的锦缎还好。”

王二的娘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两朵盛开的菊花。“我那口子当年总说,锦缎要经得住拉扯,才算是好料子。人也一样,心里的东西经得住磨,才算是没白活。”她收拾好布包,“我回去了,家里的织机还等着呢。”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拖到祠堂门口的老柏树下。那棵柏树是丞相亲手栽的,如今已有合抱粗,枝干虬劲,像个沉默的守护者。

樊建坐在柏树下,看着暮色一点点漫上来。祠堂里的香炉开始冒烟,是附近的百姓来上香了。有蜀地的老人,有魏营的士兵,有带着孩子的妇人,他们在牌位前站一会儿,说几句话,留下些简单的供品,然后默默离开。

没人再提“亡国”,也没人再论“兴衰”。仿佛武侯祠不是个纪念失败者的地方,而是个存放念想的角落——你可以放下仇恨,放下遗憾,放下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只留下点心里的热乎气。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樊建起身锁门。铜锁扣上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丞相的《诫子书》:“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或许,蜀国的灭亡,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那些没在战场上守住的东西,正在寻常日子里,被一点点捡起来,缝补起来,传递下去。

石阶上的青苔,在月光下泛着湿冷的光,却掩不住底下青石板的坚硬。就像这蜀地的人,就算改了国号,换了官服,骨子里的那点执拗,那点对“好”的念想,终究还是磨不掉。

樊建转身往家走,身后的武侯祠渐渐隐在夜色里,只有那点香火,在窗棂后明明灭灭,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他知道,明天一早,农夫还会来扫地,老妇还会来织锦,陌生的年轻人还会来鞠躬,而这祠堂的香火,会一年年地烧下去,烧过魏,烧过晋,烧进后来的岁月里。

蜀国是真的亡了,可有些东西,比朝代更长久。就像这武侯祠的香火,就像那织不尽的汉宫纹,就像人们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敬意——它们藏在青苔里,藏在香火里,藏在每个普通日子的褶皱里,等着后人蹲下身,轻轻拂去尘埃,看见那些关于“为什么会灭亡”的答案,也看见那些“永远不会灭亡”的东西。

夜风穿过柏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说:别难过,那些真正重要的,从来都不会真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