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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论蜀国灭亡的根本原因 > 第411章 锦官城残照里的根脉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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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锦官城残照里的根脉之殇

成都的暮色总带着几分缠绵的湿意,即便到了炎夏,夕阳也像是被锦江的水汽泡软了,懒洋洋地趴在城墙垛口上,把最后几缕金辉洒在青石板路的缝隙里。姜维站在汉昭烈庙的台阶下,望着匾额上“汉昭烈帝”四个斑驳的金字,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这剑还是建兴年间丞相亲赐的,剑鞘上的缠绳磨得发亮,却比他此刻的心境要齐整得多。

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是府中老仆捧着茶盏过来。“将军,天凉了,饮口热茶吧。”老仆的声音带着蜀地特有的绵软,可姜维听着,却总觉得像锦官城织锦的丝线,看着密实,一扯就断。他接过茶盏,指尖触到青瓷的凉意,忽然想起建兴十二年那个秋夜,丞相也是这样捧着一盏热茶,在五丈原的军帐里对着地图叹息。

“伯约,你看这益州,”那时丞相的手指点在地图上成都的位置,烛火在他鬓角的白发上跳动,“沃野千里,天府之国,可也是个容易让人忘了刀剑重量的地方啊。”

当时他只当是丞相忧思过度,如今站在这锦官城里,才懂那叹息里藏着多少未说尽的忧虑。

茶盏里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姜维转身望向城中。朱雀大街上,绸缎铺的幌子还在晚风里摇摇晃晃,酒肆里飘出的曲儿带着几分靡靡的甜,穿绸着缎的商贾与袒胸露背的脚夫擦肩而过,谁也没抬头看一眼天边那抹正在沉下去的残阳。这城太安逸了,安逸得让人心慌。自章武年间先帝定都于此,四十余年过去,当年跟着先帝从荆州过来的老兵早已化作尘土,他们的儿孙多半连剑穗都没摸过,只知道锦江的鱼鲜,知道蜀锦的价高,知道朝堂上那些永远扯不清的闲篇。

“将军,尚书令那边派人来了,说宫里的晚膳备好了,陛下等着您呢。”随从在一旁低声提醒。姜维“嗯”了一声,把茶盏递还给老仆,转身往皇宫的方向走去。石板路被脚步敲出沉闷的声响,像极了他此刻的心跳。

后主刘禅的晚膳总是热闹的,歌舞班子在殿中旋转,玉杯里的酒晃出细碎的光。刘禅穿着明黄色的常服,正笑着给身边的宦官夹菜,看见姜维进来,只是挥了挥手:“伯约来了?快坐,今日御膳房做了锦江的鲈鱼,你尝尝。”

姜维依言坐下,却没动筷子。殿中的乐声太吵,让他想起沓中军营里的号角,那声音虽然粗糙,却带着一股能穿透骨头的劲。他看了一眼刘禅,这位陛下脸上总挂着笑,仿佛天塌下来都有别人顶着。当年丞相在时,陛下还能收敛些,可自从蒋琬、费祎也相继故去,朝堂上就再没人能让他真正放在眼里了。

“陛下,”姜维清了清嗓子,压下心头的涩意,“臣今日接到前线急报,邓艾的军队已经过了阴平,离江油只有百里了。”

殿中的乐声似乎顿了一下,刘禅夹菜的手停在半空,随即又笑了起来:“慌什么?江油守将马邈是个能干的,再说还有诸葛瞻在绵竹驻军,邓艾那点人,翻山越岭过来,早就成了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姜维皱紧了眉。诸葛瞻是丞相的儿子,这没错,可他毕竟只在朝堂上历练过,从未真正带过兵。江油的马邈更是个只会钻营的货色,当年靠着贿赂黄皓才谋到那个职位,指望他守城,简直是笑话。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刘禅已经转头去看歌舞,嘴里还跟着拍子哼起了小调。

坐在旁边的黄皓见姜维脸色不好,凑过来低声道:“姜将军,陛下自有天威,您啊,就别操那么多心了。这成都城里,有吃有喝,有歌有舞,比在沓中吹冷风舒服多了,不是吗?”

姜维猛地转头看他,黄皓那张涂着脂粉的脸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油腻。就是这个宦官,这些年在朝中结党营私,排挤忠良,把朝堂搅得乌烟瘴气。他想怒斥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是没试过弹劾黄皓,可每次都被后主轻飘飘地挡回来,说什么“皓乃趋走小臣,何足介意”。次数多了,他才明白,不是黄皓太厉害,是这位陛下根本就不在乎朝堂清不清,江山稳不稳。

当年先帝在白帝城托孤,那句“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曾让多少人为之动容。可如今看来,先帝怕是也没料到,他的儿子不是不才,是根本不想“才”。他只想做个安稳的皇帝,守着这成都城里的繁华,管它外面是魏是吴,是战是和。

宴席散时,姜维走出皇宫,夜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抬头望去,星子稀稀拉拉地挂在天上,锦官城的灯火却亮得刺眼,把半边天都染成了橘红色。他忽然想起延熙年间,自己率军在陇西与邓艾周旋,粮草不济时,士兵们啃着树皮都能喊出震天的口号,那时他们信的是“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信的是丞相留下的那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现在,成都城里的人,谁还信这些?

街面上,几个富家子弟骑着高头大马呼啸而过,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他们大概正赶着去参加哪家的夜宴,或是去秦楼楚馆寻欢作乐。姜维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城像个巨大的蜜罐,所有人都泡在里面,慢慢变得甜腻、软弱,忘了外面还有豺狼虎豹在盯着。

回到府中,案上放着一封来自沓中的信,是部将王含写的。信里说,军中粮草又快断了,将士们思念家乡,颇有怨言,还说成都那边送来的补给,一半都被黄皓的人克扣了。姜维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纸上的字迹被泪水洇开,像极了那些在战场上流干了血的士兵的脸。

他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出师表》。烛光下,丞相的字迹力透纸背,“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这几句话,他从小读到大,可直到今天,才真正尝到字里行间的苦味。

丞相当年六出祁山,九伐中原,不是不知道益州疲弊,不是不知道以一隅敌全国有多难。可他怕啊,怕这锦官城里的安逸磨掉了汉人的骨气,怕后主忘了自己是汉高祖的子孙,怕这“汉”字大旗,有一天会倒在自己人的手里。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了。姜维把《出师表》放回书架,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戳在绵竹的位置。诸葛瞻,你可千万要撑住啊。撑住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撑不住,这成都城的繁华,这四十年的苟安,就都要化作一场空了。

可他心里清楚,这希望渺茫得像风中的烛火。一个连自己的臣子都护不住、连边境的烽火都懒得看的皇帝,一个被宦官和享乐蛀空了的朝堂,一群忘了“汉”为何物的百姓,就算诸葛瞻能守住绵竹,又能守多久呢?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姜维终于伏在案上睡着了。梦里,他又回到了五丈原,丞相站在军帐外,望着天上的星斗,背影单薄却挺拔。他想上前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醒来时,案上的烛火已经燃尽,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烬,像极了这摇摇欲坠的蜀汉江山。

锦官城的朝阳升起来了,把金辉洒在朱红的宫墙上,洒在热闹的朱雀大街上,洒在每一个还在酣睡的人脸上。可这阳光再暖,也照不透那深入骨髓的根脉之殇——当一个王朝的心脏已经失去了跳动的力量,当它的子民已经忘了为何而战,纵有险关峻岭,纵有忠勇将士,终究是挡不住那覆灭的洪流。

远处,似乎传来了隐隐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像要踏碎这城最后的安稳。姜维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东方的天际,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有对丞相的愧疚,有对先帝的辜负,更有对这锦绣河山即将蒙尘的无尽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