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玲对车厢里的嘈杂充耳不闻。
这女人或许不仅是个活在幻梦里的“遗老”。
她背后可能真有一个封闭、偏执、信奉某种陈旧秩序的小圈子。
这种圈子往往排外又隐秘。
这个中年女人这么沉不住气,可能是刚进入圈子不久,或者就是最近有什么计划要实施。
这才会让她这么反常。
地铁终于到站了。
女人找回场子似的冲着车厢里的人骂了一句:“一群不识好歹的东西!咱们走着瞧!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车里的人都当女人有精神病,并没有一个人当回事。
陈晓玲和夏雨跟着也下了车。
女人此时看着就是普通的中年妇女。
她正朝着出站口走去。
陈晓玲和夏雨混在乘客中,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们跟着女人穿过连接地铁站和一片老式居民区的地下通道。
女人对这里显然很熟悉,她甚至一次头都没回过。
陈晓玲和夏雨跟着她走出通道。
眼前是典型的沪市老城厢景象。
马路狭窄,两侧却种了两排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树后面是老旧的六层居民楼。
楼面斑驳,空调外机杂乱地悬挂着,窗户里透出各家各户暖黄色的灯光。
这里跟任何一个城市的老旧居民区没有区别。
都一样的充满了杂乱无章的生活气息。
女人拐进一个没有门牌的弄堂口。
陈晓玲和夏雨对视一眼。
在车上满满人上人优越感的她,居然会屈尊降贵的住在这里。
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弄堂很窄,仅容两人并肩,两侧是低矮的围墙和紧闭的后门,堆放着杂物。
陈晓玲和夏雨并没有掩藏他们的身形,而是大大方方的跟在女人十米开外。
因为弄堂实在太过狭窄昏暗,而且除了他们和前方的女人,暂时没有其他行人。
就在女人走到一扇漆皮斑驳的绿门前,准备掏钥匙时。
陈晓玲忽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住女人:“阿姨,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女人扭头看向陈晓玲,满脸不悦:
“侬只小赤佬,眼睛生勒头顶浪啊?跟勒吾后头做啥?覅特为吾寻棺材困哦!(你这小兔崽子,眼睛长头顶上了?跟在我后面干什么?别给我找死哦!)”
女人的语速极快,陈晓玲根本没听懂她说的什么。
但不是好话就是了。
女人一看陈晓玲和夏雨听不懂本地话,翻了个白眼,继续去开门。
“阿姨,您误会了,我们只是问路……”
陈晓玲解释。
“问路?滚!我不跟外地人说话!”
女人根本不接茬,她见陈晓玲听不懂本地话,改用了普通话。
她打开门,进门后恶狠狠的瞪着陈晓玲和夏雨两人:“小赤佬!”
陈晓玲左右看了一下,手已经放在了女人的门上。
“侬找死……”
女人的话被陈晓玲的手掌堵了回去。
陈晓玲已经闪身进门捂嘴一气呵成。
身后的夏雨看了一眼弄堂,带上了房门。
女人像是被扼住脖子的母鸡,不停的扑腾。
陈晓玲不胜其烦,卸掉了女人的下巴,随手扯起一块布塞进了女人嘴里。
“啪!”
灯亮了。
但眼前的场景却让陈晓玲微微愣神。
房子里面并不是想象中的居家景象。
房间里没有窗户。
或者说,原本可能有窗的位置被厚重的,不透光的暗红色绒布帷幔遮得严严实实。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线香味、灰尘味。
头顶是一盏小功率节能灯,勉强照亮整个房间。
而屋子深处,一张蒙着暗黄色绸布的供桌上,却点着两盏老式的铜质油灯。
灯火摇曳,显得异常诡异。
陈晓玲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又看看地上不停挣扎的女人,上去就是一脚。
女人蜷缩成一团,眼神阴鸷的瞪着陈晓玲。
这里不是住人的地方,而像是一个临时据点。
供桌周围是十几个地垫。
桌子上供着的并不是常见的神佛。
而是一面叠得整整齐齐,但看上去边缘已磨损发毛的暗黄色旗帜。
旗帜中央绣着的图案在油灯下晦暗不明。
旗帜前,供奉着一柄带鞘的短刀,刀鞘花纹繁复老旧。
旁边还有一个打开的红木匣子,里面衬着褪色的明黄绸,空空如也。
不知道是原本是放的什么东西。
在陈晓玲看来,眼前的场景的好像是要做法事一样。
与这些古老的东西格格不入的,是墙角堆着的几箱瓶装水和一些压缩饼干。
一张简易的折叠桌上有一个打开的硬壳笔记本。
上面是用毛笔和钢笔混合写的一些字。
密密麻麻的,像是人员名单、时间节点和代号一类的内容。
女人看到陈晓玲看那个笔记本,挣扎的更厉害了。
她甚至想爬起来。
但反绑的手让她起来异常艰难。
“啧啧啧,没看出,”
陈晓玲翻阅着笔记本冷笑,“大清亡了几百年了,您还留着这些老物件呢?不愧是八旗后裔。”
女人眼睛恶毒的瞪着陈晓玲。
她眼里没有一丝恐惧,眼中只有一种神圣之物被玷污了的愤怒和鄙夷。
“你懂什么?!你们这些数典忘祖的贱胚! 祖宗的东西,也是给你们这些脏手碰的?!”
可是,她的嘴巴被堵着。
污言秽语都化作了含糊不清的呜咽。
陈晓玲单看女人的表情,就知道女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女人,对着刚坐起来的女人就是两巴掌。
女人挣扎着就要跟陈晓玲拼命。
陈晓玲可没有尊老爱幼那一套。
对于女人的激动反应,她一脚踩在女人脸上:“叭嘎,再吵,送你去下去见你祖宗!你们这些下水道里的蟑螂!白白浪费了我们那么多的经费!”
女人像是被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陈晓玲看着女人的反应嗤笑,转身继续翻阅笔记本。
笔记本上的人名是按“旗”划分的人员名单。
陈晓玲看不太懂。
但她大概能猜出来,这些对女人来说应该很重要。
女人被陈晓玲吼完,就老实的不得像话。
陈晓玲心中一动。
看来,她刚刚信口胡诌的几句话,让女人有几分不确定她和夏雨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