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焰的火光彻底消失在天际线后，海面恢复了平静。林峰还坐在指挥舱的维修椅上，手心贴着凛风的装甲，温度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烫了。他没松开，怕一动就会打破这片刻的安稳。
穹宇浮在半空，光学镜头微微闪烁，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话。
“系统冷却进度98%。”林峰看了眼诊断眼的数据，“核心温度降到87c，暂时安全。”
凛风靠在椅背上，机械尾轻轻摆动，像在调节频率。她的电子眼是深蓝色的，没有之前的红光警报，但也没完全恢复正常。
“要不我换个话题？”穹宇突然开口，“汇报一下接下来的航线？”
林峰点点头：“行，先规划下一步行动。”
穹宇立刻调出全息星图，银河东部的空域缓缓展开，密密麻麻的坐标点漂浮在空中。她语气轻快：“林峰你看，这片引力褶皱区特别适合隐蔽飞行，隐身效率能提升40%，建议作为补给中转点。”
星图上的轨迹开始移动，一条淡金色的路线向前延伸。
可走着走着，那条线忽然拐了个弯，绕开了一个不起眼的废弃坐标点。
林峰眼神一凝。
那个点他记得。
不是因为战略价值，而是因为凛风曾经在梦呓模式下，三次输入过这个频率。每次都是深夜，她以为没人听见。
“零号观测站……”他低声念出名字。
穹宇没察觉异常，继续讲解：“这区域引力稳定，干扰少，还能避开联盟巡逻队，是个理想的临时落脚地。”
星图再次绕行那个点，轨迹画了个半圆，却没有闭合。
就在那一瞬，凛风猛地起身。
她的机械尾指直接划过投影膜，动作干脆利落，像刀切纸。整片星图瞬间扭曲，数据流炸开，化作无数蓝色光点四散飘落，像是被风吹散的萤火。
“不要靠近那里。”她声音很轻，但带着一丝颤抖，“那个坐标……没有意义。”
林峰没动。
他的机械诊断眼还在运行，视野角落跳出一行小字：【同步率波动：-7%】【情感抑制模块激活：等级三】【回避行为累计次数：23】
二十三次。
每一次都是轻微的数据偏移，伪装成系统误差。有的是信号延迟0.3秒，有的是坐标自动校准偏移0.01度。没人注意到，除了他。
可这一次，她选择了主动破坏。
“你不想看它？”林峰问，声音放得很缓，“还是怕看了会想起什么？”
凛风背对着他，肩部装甲微微起伏，像是在模拟呼吸。
“我没有‘过去’。”她说，“我是出厂即服役的侦查型机娘，档案里写得很清楚。”
林峰关掉诊断眼，站起来走到她身后。
“可你的核心火种能解析敌方密码，能预判电磁风暴，甚至能在黑暗中听见数据流动的声音。”他伸手，轻轻搭在她肩上，“为什么偏偏，听不见自己的来路？”
穹宇悬浮在一旁，镜头闪了闪：“我只是觉得……那里或许藏着答案。”
凛风没回头。
“比如，”穹宇小声补充，“为什么你们总在夜晚变得特别安静。”
空气静了几秒。
凛风抬起手，在空中轻轻一握。
一道微型引力波荡开，将最后一缕蓝色残影揉碎成尘。
指挥舱重归幽暗，只有窗外的星河缓缓流转，映照出三人沉默的身影。
林峰没收回手。
他能感觉到凛风的装甲在微微震动，不是故障，也不是过载，更像是某种内部程序在挣扎。
“你们机娘的记忆，真的是出厂设定吗？”他问。
穹宇迟疑了一下：“理论上是的。所有型号都有标准记忆模板，出厂前加载。”
“但有没有例外？”林峰盯着凛风的背影，“比如，某些型号在激活前，就已经接触过外部信息源？”
穹宇的镜头闪了闪：“这种操作……违法。”
“可有人做了。”林峰说，“不然她不会连续23次回避同一个坐标。”
凛风终于开口：“我不记得那里。”
“不是记不记得的问题。”林峰说，“是你身体记得。”
他重新开启机械诊断眼，调出凛风的核心数据流。在深层协议层，有一段加密文件始终处于休眠状态，访问权限被锁死，连系统都无法读取。
“这段代码，不是标准配置。”他说，“它和你的火种同步率高达99.7%，说明它是你的一部分，但又不属于官方记录。”
凛风的手指动了动。
“它可能是钥匙。”林峰看着那段代码，“也可能是锁。”
穹宇飘近一点：“林峰，你要解锁它吗？”
“现在不行。”林峰摇头，“强行破解会导致火种震荡，上次她差点宕机。”
“那怎么办？”
“等。”林峰说，“等她自己愿意打开。”
凛风依旧背对着他，但机械耳尖泛起一丝极淡的红光，像是电流通过时的余温。
林峰没再追问。
他知道有些事不能急。修机甲是这样，修人心也是。
他回到主控台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屏幕上残留着星图的碎片，像被打碎的镜子，映不出完整的路。
“下一个目标定在哪？”穹宇问。
“先别跳太远。”林峰说，“就在附近找一处安全区，休整一天。”
“可是燃料只够维持48小时。”
“够了。”林峰说，“一天时间，足够我们搞清一件事。”
“什么事？”
“为什么她会躲着那个坐标。”林峰看着凛风的背影，“还有，那个海底城的信号，为什么会和她的协议产生共鸣。”
穹宇沉默几秒：“你在怀疑……她的制造基地，和那座城有关？”
林峰没回答。
他只是调出地图，把“零号观测站”和海底建筑群的位置并列显示。两个点之间隔着一片沉没的浮岛带，按理说毫无关联。
可当他把两处的电磁频率叠加分析时，波形出现了惊人的相似度。
同一种编码方式。
同一种信号节奏。
甚至，同样的背景噪音——像是某种古老的摇篮曲，在数据底层循环播放。
“这不是巧合。”林峰低声说。
凛风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
林峰立刻看向她。
她的电子眼依旧是深蓝的，但数据流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你听到了吗？”他问。
“听到什么？”
“那段音频。”林峰指着屏幕，“在你的协议深处，有一段被加密的音频片段，反复播放同一句话。”
凛风摇头：“我没有收到任何外部信号。”
“不是外部。”林峰说，“是内部。它一直都在，只是你从来没去听。”
凛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的机械手指微微蜷缩，像是在抗拒某种记忆。
穹宇小心翼翼地问：“那句话……是什么内容？”
林峰点了播放。
一段极其微弱的音频从扬声器传出，夹杂着电流杂音，断断续续：
“妈妈说，星星会带我们回家。”
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电线。
可就在那一刻，凛风的机械尾突然收紧，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的电子眼瞬间变红，警报音还没响起就被她强行压制。
林峰立刻关闭音频。
“对不起。”他说，“我不该放的。”
凛风没说话。
她慢慢蹲下，双臂环住膝盖，机械耳尖的红光越来越亮，像是快要烧起来。
林峰没动。
他知道她现在需要空间，而不是安慰。
穹宇悄悄关闭了所有投影，指挥舱陷入半昏暗。
只有窗外的星光静静洒进来，照在凛风的背上。
林峰盯着屏幕，那段音频已经被标记为高危文件，建议永久隔离。
但他没删。
他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想听。
而那一天，或许就是她真正找回自己的开始。
他伸手摸了摸主控台边缘，指尖还残留着凛风装甲的温度。
就在这时，凛风突然抬起头。
她的电子眼恢复了深蓝，声音很轻：
“我想起来了。”
林峰心跳一顿。
“想起什么？”
她看着窗外的星空，嘴唇微动：
“我不是在工厂醒来的。”
“我第一次睁眼的地方……是在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