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接过陈芜转呈上来的纸条,展开一看,眉头瞬间锁成了川字。
“徐妙云……离京了?”
朱雄英捏着纸条,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
这个消息,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在他的推演中,燕王朱棣应该是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猛虎,要么在沉默中爆发(造反),要么在沉默中灭亡(被削藩)。而徐妙云作为“女诸生”,虽然有智谋,但毕竟是女流之辈,应该是守在家里相夫教子才对。
可现在,这只猛虎还没动,他身边的母老虎却先动了。
而且是孤身一人,直奔京城而来。
“她想干什么?”
朱雄英喃喃自语,大脑在飞速运转。
“求和?示弱?还是来当人质换取朱棣的喘息之机?”
“或者是……想利用她皇后的亲姐姐身份,在朕这里打亲情牌?”
无论哪一种,这个女人的胆色和决断,都让朱雄英感到了一丝惊讶,甚至是一丝……佩服。
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闯进他这个“龙潭虎穴”,这不仅仅是勇气,更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智慧。
“皇爷。”
陈芜在一旁低声提醒道,“燕王妃此时进京,时机太巧了。再过一段时间,就是皇后娘娘省亲的日子。难道她是冲着这个来的?”
朱雄英闻言,眼中精光一闪。
“省亲……”
他冷笑一声,“看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徐妙锦省亲的消息,才刚刚下达给魏国公府没两天,远在千里之外的徐妙云就动身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孙石!”
朱雄英的声音骤然变冷。
“臣在!”
“去给朕查!”
朱雄英将纸条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里,“好端端的,她为什么会突然来京城?是不是有人私自传递了消息?”
“尤其是魏国公府那边,给朕盯紧了!”
“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个时候跟燕王府眉来眼去!是徐辉祖?还是那个不老实的徐增寿?”
“微臣遵旨!”孙石心中一凛,连忙领命。
他知道,皇上这是动了真怒了。在皇权面前,任何私下的勾连都是大忌,哪怕是国公府也不行。
“还有。”
朱雄英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孙石,补充道:
“告诉沿途的锦衣卫,对于燕王妃的车驾,只许监视,不许阻拦,更不许惊扰!”
“朕倒要看看,这位大姨姐,到底给朕准备了什么戏码。”
“既然她敢来,朕就敢接着!”
“是!”孙石磕了个头,起身后弓着身子退了出去,消失在梅林深处。
朱雄英站在原地,看着手中被揉皱的纸团,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徐妙云啊徐妙云。
你以为你是来救火的?
殊不知,你这一来,或许反而成了朕手中的一颗彻底将燕王府将死的棋子。
“呼……”
一阵寒风吹过,卷落几瓣红梅。
朱雄英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重新挂上了那副温和的笑容。
他转身向着远处的暖亭走去。
亭中,马恩慧正捧着手炉,目光关切地望着这边。
见朱雄英走来,她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脸色。虽然朱雄英在笑,但那眼神深处的一抹凝重,却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皇上……”
马恩慧小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棘手的事?若是国事繁忙,皇上不必陪着臣妾,还是……以国事为重吧。”
她虽然想让皇上多陪陪自己,但她更明白,一个明君的身上,担着的是天下的重量。她不想成为那是红颜祸水。
朱雄英看着她那副懂事又忐忑的模样,心中一软。
他伸出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
“傻瓜,哪有那么多国事?”
“天大的事,也没有陪朕的爱妃和未出世的孩子散步重要。”
“放心吧,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在蹦跶罢了,朕随手就能按死。”
朱雄英拉起她的手,将她冰凉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走,朕看那边的腊梅也开了,咱们去瞧瞧。”
“嗯!”
马恩慧心中甜蜜,也不再多问,依偎在朱雄英身边,两人继续在御花园中漫步。
……
安南,涂山港。
原本应该是渔民出海捕鱼、商船往来贸易的港口,此刻却变成了一座巨大繁忙的工地,或者说,一座临时的战争堡垒。
“快!动作都快点!”
“那边的竹签还要再削尖一点!抹上粪便和毒药!”
“这一段的壕沟不够深!大明的火炮厉害,挖这么浅是想给自己挖坟吗?给老子继续挖!”
数万名安南士兵赤着上身,在泥泞的滩涂上挥汗如雨。他们扛着圆木,背着沙袋,正在疯狂地抢修防御工事。皮鞭的抽打声、监工的呵斥声、以及士兵们沉重的喘息声,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战前奏鸣曲。
在一处刚搭建好的高台上,一位身穿深红色铠甲的年轻将领,正手扶栏杆,目光忧虑地望着那片茫茫无际的大海。
他就是安南陈朝的宗室名将,骠骑大将军——陈渴真。
“唉……”
陈渴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
随着大明舰队出征的消息一天天逼近,他心头的巨石也越来越重。
作为一名纯粹的军人,他并不怕死。若是为了保卫家园,哪怕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他也毫无怨言。
但这次不一样。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好结果的战争。
“大明……天朝上国……”
陈渴真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