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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州,墨尔本,不伦瑞克区纺织工业园

随着堪培拉契约带来的高关税保护壁垒,本土轻工业迎来了爆发式的增长。不伦瑞克区曾经空旷的草地,如今已经被红砖砌成的锯齿形厂房填满。这里是联邦的衣柜,也是除了重工业之外,另一台日夜轰鸣的印钞机。

在维多利亚联合纺织厂的三号车间里,数百台最新的诺斯罗普自动织布机正在疯狂运转,梭子穿梭的“咔哒”声汇成了一股巨大的、令人耳鸣的声浪。

伊莉莎白·诺兰,一位二十四岁的女工,正熟练地在两台机器间穿梭,接上断裂的棉纱。她的手指因为长期接触粗糙的纱线而布满细小的裂口,但这双手却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她的丈夫在去年的铁路建设中受了伤,至今只能做些轻活。

“停机!全部停机!”

一声尖锐的哨音刺破了机器的轰鸣。工头大步走进车间,手里挥舞着一张新的公告。

“听着!从今天起,计件工资下调10%!”工头对着一脸愕然的女工们吼道,“老板说了,我们要引进新的电动织布机,成本太高,必须削减人工!不想干的现在就可以滚蛋,外面有的是乡下来的姑娘等着进厂!”

车间里瞬间炸开了锅。

“这不公平!”伊莉莎白忍不住站了出来,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但眼神坚定,“根据《劳资关系契约》,调整工资必须经过协商!”

“协商?”工头轻蔑地笑了,他走到伊莉莎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是给男人们的,给炼钢厂和码头工人的。你们?你们只是赚点零花钱的家庭主妇。契约里可没写着要保护穿裙子的人。”

“回去干活,诺兰太太。否则你明天就不用来了。”

工头转身欲走。

伊莉莎白看着周围那些同样愤怒、委屈却又不敢言声的姐妹们。她想起了她在报纸上看到的种种承诺——公平、尊严、保护。

那种承诺不应该只属于拿着铁锤的男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拉下了身旁机器的红色电闸。

“嗡——”

那台不知疲倦的钢铁怪兽,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叹息,缓缓停了下来。

“如果不公正是唯一的规则,”伊莉莎白的声音在逐渐安静下来的车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那么我们就不干了。”

她摘下围裙,重重地摔在地上。

“姐妹们,关机!”

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一只又一只手伸向了电闸。几分钟后,这个曾经喧嚣无比的车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工头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在回荡,但已经没有人理会他了。

墨尔本,工会大厦

罢工的浪潮像野火一样,在短短两天内席卷了整个墨尔本的轻工业区。纺织厂、罐头厂、制鞋厂……超过五千名女工走上街头。她们没有像男人那样挥舞拳头或投掷石块,她们只是手挽着手,戴着白色的帽子,静静地站在工厂门口,组成了一道沉默的人墙。

这道人墙,给工党领袖比利·休斯出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这是一场灾难,也是一个机会。”

在工会总部的会议室里,休斯正对着几位核心干事来回踱步。他的眉头紧锁,手中的香烟快烧到了手指。

“那些工厂主在向我们施压,说女工不属于核心工会,不受契约保护。而另一方面,”休斯指了指窗外,“那些女人们在看着我们。如果我们不支持她们,工党宣称的代表全体劳动者就是一句空话。”

“但是,比利,”一位保守的工会干事犹豫道,“如果我们支持她们,就意味着要把工资标准推广到女性身上。这会大幅增加生产成本。很多男工担心,如果女人拿了高工资,会抢走他们的饭碗。”

“愚蠢!”休斯骂了一句,“正是因为女人工资低,资本家才更愿意雇佣她们!只有把女人的工资提上来,实现同工同酬,男人的饭碗才真正安全!这是经济学,也是政治学!”

此时,一份来自伦敦的电报被送到了休斯手中。

那是关于英国正如火如荼的妇女参政运动的消息。就在昨天,几名激进的女权主义者在伦敦试图冲击议会,被警察当街殴打并逮捕。

“看看伦敦,看看那个旧世界。”休斯将电报拍在桌子上,“他们在用警棍对付女人。如果我们也这么做,我们和那些腐朽的托利党有什么区别?”

“我们是新国家,我们必须有新办法。”

休斯抓起电话,直接拨通了堪培拉联邦宫的专线。他知道,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光靠工会的吼声是不够的,他需要那个人的点头。

堪培拉,联邦宫,总理办公室

亚瑟正在听取关于罢工的汇报。坐在他身边的,是脸色凝重的总理迪金和表情复杂的马歇尔教授。

“经济损失正在扩大。”马歇尔教授看着数据,“轻工业是我们出口增长最快的板块。停工一周,损失就是几十万澳元。”

“工厂主们正在串联,准备雇佣打手破门。”迪金有些担忧,“如果发生流血事件,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联邦的形象都会受损。伦敦的报纸正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打手?”亚瑟冷笑一声,“在我的国家,暴力的垄断权只属于国家。谁敢动私刑,cSb就会让他消失。”

“殿下,您打算怎么做?”迪金问,“支持工厂主?还是支持女工?”

亚瑟没有直接回答。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正在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的、越来越多的女性公务员。

“迪金,你还记得我为什么要在普查报告里强调人口危机吗?”

“当然。我们需要人。”

“是的,我们需要人。但人不仅仅是从肚子里生出来的,也是从家庭里解放出来的。”亚瑟转过身,目光变得深远,“在这个工业化的时代,把一半的劳动力锁在厨房里,是对国家资源最大的浪费。”

他走到墙上的世界地图前,手指划过欧洲大陆。

“这就是我看到的未来。一旦战争爆发,那是总体战。男人们会去前线,死在战壕里。那么,谁来造炮弹?谁来开卡车?谁来种粮食?”

“是女人。”亚瑟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果我们现在不给她们尊严,不给她们训练,不让她们习惯工厂的纪律和机器的轰鸣,等到战争来临的那一天,我们就没有后备军了。”

“所以,这不是一场关于几先令工资的纠纷。这是一场关于国家战争潜力的预演。”

亚瑟坐回椅子上,对迪金下达了指令。

“通知希金斯法官,启动联邦仲裁法院的特别程序。我要这起案件成为判例。”

“另外,告诉休斯,让他放手去干。工党可以代表女工提起诉讼。政府不会站在资本家一边,也不会站在罢工者一边。我们站在法律和未来的一边。”

11月10日,墨尔本,联邦仲裁法院

这场听证会吸引了全联邦的目光。

法庭内挤满了人。一边是西装革履、神情傲慢的工厂主律师团,另一边是穿着工装、神情紧张的女工代表。伊莉莎白·诺兰就坐在最前排,她的手紧紧抓着衣角,但背挺得笔直。

法官席上,亨利·伯恩斯·希金斯法官,一位以公正和富有同情心着称的法学家,正在聆听双方的陈词。

“法官阁下,”工厂主的律师傲慢地说道,“女性并不承担养家糊口的责任。她们的工资只是家庭收入的补充。因此,按照男性标准支付工资是违背市场规律的。”

“反对!”工党聘请的律师站了起来,“诺兰太太的丈夫因工伤残,她一个人养活全家。而且,无论家庭状况如何,她在机器前付出的劳动和汗水,与男性没有任何区别!同工不同酬,就是剥削!”

希金斯法官没有立刻判决。他传唤了数名证人,详细询问了女工的生活成本、劳动强度和家庭状况。他甚至让人把一台织布机搬到了法庭外,现场演示操作流程。

三天后,判决书下达。

这是一份法律文件,也是亚瑟意志的体现。

“……一个文明的社会,不应建立在对他人的压榨之上。工资的标准,不应取决于劳动者的性别,而应取决于劳动的价值,以及……作为一个生活在文明社会中的人,维持体面生活所需的最低成本。”

“本庭裁定:在同等劳动强度和技能要求下,女性劳动者应享有与男性同等的底薪保障。工厂主以此为由削减工资的行为,违反了《公平劳动原则》。”

“此外,”希金斯法官补充了一项由联邦宫暗示的条款,“鉴于女性在孕期和哺乳期的特殊性,联邦将立法给予特殊劳动保护,但这不能成为降低工资的理由。相反,这是国家对未来公民的投资。”

法槌落下。

法庭内爆发出的欢呼声,甚至传到了街上。伊莉莎白·诺兰流着泪,和身边的姐妹拥抱在一起。

这不仅是工资的胜利,这是承认她们作为独立“人”的胜利。

堪培拉,联邦宫

罢工结束后的第二天,亚瑟在联邦宫的花园里,秘密接见了一个小型的女工代表团。

没有记者,没有闪光灯。这是一次私人的会面。

伊莉莎白·诺兰局促不安地站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看着眼前这位年轻英俊的统治者。她没想到,那个传说中高高在上的王子,竟然会亲自给她们倒茶。

“诺兰太太,”亚瑟温和地看着她,“你的手。”

伊莉莎白下意识地把那双粗糙的手藏在身后。

“不,拿出来。”亚瑟的声音不容拒绝。

他看着那双布满伤痕的手,并没有露出嫌弃,反而露出了一种欣赏的目光。

“这是一双战士的手。”亚瑟说,“和你丈夫在铁路上受的伤一样,都是勋章。”

“殿下……”伊莉莎白有些哽咽,“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我知道。”亚瑟点了点头,“但我想给你们的,不仅仅是活下去。我想给你们一个机会。”

他示意侍从拿来一份文件。

“这是联邦技术教育局的新计划。我们要开设夜校,专门针对女性工人。”亚瑟指着文件上的课程,“不仅仅是纺织。还有机械操作、驾驶、甚至简单的无线电通讯。”

“为什么?”伊莉莎白不解,“我们要学这些干什么?”

他轻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因为当风暴来临时,我希望你们不仅仅能织布。我希望你们能驾驶卡车穿过荒原,能操作机床切削炮弹,能在无线电里呼叫支援。”

“这个国家的一半天空是你们撑起来的。如果天塌下来,我需要你们有力量把它顶回去。”

伊莉莎白听懂了那份尊重。

“我们学。”她坚定地说,“只要国家需要,我们什么都能学。”

11月12日。

墨尔本的工厂重新开工。机器的轰鸣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站在机器前的女工们,眼神里多了一份不一样的东西。

而在不伦瑞克区的街道上,第一所联邦女子技术夜校悄然挂牌。

在伦敦还在为妇女投票权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在南半球的这片大陆上,女性已经开始悄悄地接过了工业文明的钥匙。

亚瑟看着办公桌上那份《妇女劳动保护法》的草案,拿起笔,郑重地签下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