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的消息像一阵风,吹遍了整个校园。第二天课间,不断有同学来声音记忆馆的活动室打听情况。
“听说你们要去省里展览了?太酷了吧!”隔壁班的体育委员趴在窗口,一脸羡慕。
“能带我们去吗?我们可以帮忙搬东西!”几个女生围着苏晓晓,眼睛亮晶晶的。
小星星一边整理录音设备一边解释:“展览还在筹备阶段,具体能不能带大家去,要看学校的安排。”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清楚,这次展览规模不会太大,不可能带太多人。但同学们的热情让他感动——原来有这么多人关心老手艺,关心那些正在消失的声音。
下午放学后,团队成员准时聚集在活动室。王老师带来了好消息:学校同意全力支持他们参展,不仅批了活动经费,还特批他们可以在备展期间晚自习请假。
“但是,”王老师话锋一转,“功课不能落下。各科老师会把重点内容整理出来给你们,你们自己抽时间补上。如果期中考试成绩下滑,后续的支持可就难说了。”
“保证完成任务!”几个人异口同声。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们进入了疯狂备展模式。白天上课,放学后直奔活动室,常常忙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家。小星星把时间表贴在墙上,每完成一项就打一个勾:
周一:确定展览大纲和分区设计。
周二:整理现有音频素材,进行后期处理。
周三:撰写展品说明和背景介绍。
周四:设计展板内容和互动环节。
周五:制作展示用的实物模型。
周六:整体排练和修改。
周日:最终检查和打包。
时间紧,任务重,但谁也没有抱怨。相反,每个人都迸发出惊人的能量。陈峰负责技术部分,把零散的音频文件整理成系统的数据库;小雨文笔好,负责撰写所有文字材料;苏晓晓有美术特长,包揽了展板设计和视觉呈现;李明心思细,负责物资准备和流程安排;小星星作为总协调,既要把握整体方向,又要处理各种突发状况。
而小宇,虽然因为竞赛培训不能全程参与,但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帮忙两小时。“物理竞赛很重要,但这件事也很重要。”他说,“我能做多少做多少。”
最让小星星感动的是,那些他们记录过的手艺人,听说要去省里展览,都主动提出帮忙。
杆秤店的李师傅专门做了一杆迷你秤,只有手掌大小,但星点齐全,工艺精湛。“拿去展览,让人看看咱们的传统手艺。”他说这话时,脸上有种难得的自豪。
陶师傅托人捎来几个不同窑温烧制的小陶片,从低火候的土红色到高火候的瓷白色,排列起来像一道渐变的彩虹。“让人听听不同温度烧出来的陶,声音有什么不同。”附带的纸条上这样写着。
甚至那位糖画老人,也托孙子送来一套糖画工具——小铜锅、石板、铲刀,擦得锃亮。“爷爷说,这些旧家伙还能用,让你们拿去摆着。”
这些实实在在的支持,让展览的内容越来越丰富,也越来越有温度。
周五晚上九点,活动室里灯火通明。几个人围在桌前,正在争论展区的命名。
“我觉得应该叫‘手艺的声音’,直接点题。”苏晓晓说。
“太直白了,没有意境。”小雨反驳,“叫‘时光的回响’怎么样?既有时间感,又有声音感。”
“好是好,但不够贴近生活。”陈峰推了推眼镜,“我们是记录普通人的手艺,名字也应该接地气。”
小星星一直没说话,他盯着墙上那些手艺人的照片——李师傅专注点星的眼神,陶师傅抚摸陶坯的手,糖画老人浇糖浆时微微颤抖的手腕。这些面孔,这些细节,突然让他有了灵感。
“叫‘手的记忆’怎么样?”他说,“所有的手艺,都是通过手来完成的。手上的老茧,手上的动作,手上的温度——这些才是手艺最根本的东西。而我们的录音,录下的其实就是手在工作时发出的声音。”
大家沉默了片刻。
“这个好,”小雨第一个赞成,“既有具象的手,又有抽象的记忆。”
“而且‘手’和‘守’谐音,”苏晓晓补充道,“守护记忆,守护手艺。”
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展区分为四个部分:“手的温度”——传统手工艺声音区;“街巷的脉搏”——市井生活声音区;“大地的呼吸”——自然环境声音区;以及“我们的记录”——项目介绍和互动体验区。
每个展区都要有实物、图片、文字和声音的立体呈现。特别是声音部分,他们设计了三种收听方式:公共区域循环播放精选片段;耳机区可以完整收听每段录音;扫码区则可以通过手机随时收听。
“要让参观者能用各种方式‘听见’,”小星星强调,“有的人喜欢安静地听,有的人喜欢边走边听,我们要满足不同的需求。”
周六一大早,他们开始了实物模型的制作。这是最困难的部分——如何把声音这种无形的东西,通过有形的方式呈现出来?
苏晓晓想出了一个好办法:用声波纹做视觉元素。她把每段典型录音的声波纹打印出来,放大后做成装饰画。杆秤点星的“滋”声,声波纹细密而规律;陶罐吹气的“呜”声,声波纹圆润而悠长;糖画浇注的“滋啦”声,声波纹跳跃而活泼。这些抽象的图像挂在墙上,本身就是一种艺术。
陈峰则制作了一个“声音地图”——在城市的平面图上,标出他们采集声音的地点,每个地点都有一个二维码,扫码就能听到那里的声音。地图中央是老城区,密密麻麻的标记像星星一样闪烁;往外围延伸,标记逐渐稀疏,但每个都代表一个独特的发现。
“看,我们在城市里布下了一张声音的网。”陈峰不无自豪地说。
小雨负责的文字部分也进展顺利。她不仅写了展品介绍,还为每件展品编了一个小故事。比如那杆迷你秤,她写的是:“这杆秤只有手掌大小,却装下了整片星空。每一颗铜星,都是一个承诺——称的是物,量的是心。”文字简洁而有味道,王老师看了都连连称赞。
最让人头疼的是互动环节的设计。他们想设置一个录音体验区,让参观者亲自录制一段声音,但设备有限,操作也不能太复杂。
“用手机就行,”小宇提出了一个简单的方案,“我们准备几个话题卡片,比如‘你最难忘的声音’、‘你家乡的声音’、‘你想留给未来的声音’,参观者用手机录完后,可以通过我们的设备转存,我们统一处理。”
“这个好,”小星星点头,“既降低了门槛,又保证了质量。而且这些收集来的声音,本身也是展览的一部分,可以循环播放。”
李明负责的物资准备进行得有条不紊。他从学校仓库借来了展架、桌椅、电源插排,又从家里带来了奶奶做的蓝色扎染布,用来铺桌子。“奶奶听说我们要去省里展览,连夜赶出来的。”他不好意思地说,“她说蓝色代表天空和海洋,包容万物,就像声音一样。”
确实,那些深蓝浅蓝的布铺上去,整个展区的气质顿时沉静下来,有种时光沉淀的感觉。
周日是最终检查日。孙馆长特意派人送来了一批资料——省民间艺术协会历年收集的声音档案目录、专业的声音保存技术指南、还有一些相关的学术论文。随资料来的还有一封信,孙馆长亲笔写的:
“孩子们,得知你们备展如此认真,我很欣慰。随信附上一些资料,或许有用。另,我有一个建议:除了展示已经收集的声音,是否可以现场采集一些展览现场的声音?参观者的惊叹声、讨论声、体验时的欢笑声……这些声音本身,就是展览成功的最好证明。祝一切顺利。”
这个建议让大家眼前一亮。是啊,他们一直在记录过去的声音,为什么不同时记录现在的声音呢?展览现场的声音,同样是珍贵的档案。
“我们可以在展区隐蔽处放一支录音笔,”小星星说,“全程记录展览的过程。参观者的反应,他们说了什么,问了什么,这些都是最真实的反馈。”
“还可以设置一个‘留言声音墙’,”小雨受到启发,“让参观者对着麦克风说一句话,我们录下来,做成声音明信片送给他们。”
想法越来越多,展览的内容也越来越丰富。但问题也随之而来——这么多内容,展区能放得下吗?省里给的展位只有标准展位大小,九平方米,三面墙。
“我们必须做减法。”小星星狠下心来,“把最精华的展示出来,其他的做成二维码,感兴趣的人可以扫码获取。”
经过激烈的讨论,他们最终确定了核心展品:杆秤和迷你秤,蛐蛐罐和陶片,糖画工具和成品,声波纹装饰画,声音地图,以及一个可以现场体验的录音角。其他的内容——完整音频、背景资料、手艺人访谈视频——全部做成数字化内容,通过平板电脑和二维码呈现。
打包前的最后一晚,他们在活动室做最后一次排练。小星星模拟参观者,从入口开始,按照设计好的路线走一遍。其他人分别扮演讲解员、技术员和互动引导员。
“欢迎来到‘手的记忆’声音记忆馆……”小雨作为开场讲解员,声音清晰而温暖。
走到杆秤展区时,苏晓晓播放了点星的录音。“滋——滋——滋——”清脆的声音在活动室里回荡。
“这是手工杆秤制作中最关键的一步——点星。每一颗铜星,都需要手艺人全神贯注,一次成功。这声音听起来简单,背后却是几十年功力的沉淀。”
走到陶艺展区,陈峰拿出不同温度的陶片,用木槌轻轻敲击。“叮——咚——锵——”声音从沉闷到清脆,像一组简单的音符。
“不同火候烧制的陶器,会发出不同的声音。古人就是通过听声来辨别陶器的好坏。这组陶片,让我们听到火焰的温度,时间的长度。”
走到糖画展区,李明播放了那段经典的“滋啦”声,同时展示糖画老人送来的工具。“这是糖浆浇在石板上瞬间凝固的声音。短短几秒钟,液体变成固体,糖稀变成艺术。这声音里,有速度,有温度,有化平凡为神奇的魅力。”
整个走下来,用时二十分钟,正好是参观一个展位的平均时间。各个环节衔接自然,重点突出,互动环节也有足够吸引力。
“可以了。”排练结束,小星星长舒一口气,“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打包,后天出发。”
然而就在这个看似一切就绪的晚上,发生了一个意外。
晚上十点,大家正要离开,活动室的灯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灭了。不是跳闸,是整个教学楼停电了。
“怎么回事?”苏晓晓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可能是线路故障。”陈峰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我出去看看。”
几个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走廊里也是一片漆黑,其他教室都空了,整栋楼安静得可怕。
“给王老师打电话吧。”小雨建议。
小星星正要拨号,手机突然响了,是门卫大爷打来的:“教学楼那边停电了是吧?整个片区线路检修,要停到明天早上六点。你们赶紧回家吧,我要锁大门了。”
挂了电话,小星星向大家说明情况。“线路检修,明天早上才来电。我们得赶紧走,门卫要锁门了。”
“可是我们的东西……”李明担心地看着那些已经打包好的展品,“特别是设备,放在这里安全吗?”
确实,录音设备、平板电脑、还有一些珍贵的实物展品,都价值不菲。如果放在停电的教室里一夜,确实让人不放心。
“要不我们带回家?”小雨说。
“太多了,拿不完。”小星星看着那十几个箱子,皱起眉头。
最后他们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最贵重的设备和展品随身带走,其他的集中放在活动室角落,用布盖好,锁上门窗。
几个人分头行动,在手机手电筒的光照下,快速整理。小星星负责设备,他把录音笔、麦克风、备用电池装进自己的背包;陈峰负责平板电脑;小雨和苏晓晓小心地捧着杆秤和蛐蛐罐;李明则抱着那套糖画工具。
黑暗中,动作格外小心。手电筒的光晃动,人影在墙上拉得很长。寂静中,只能听见呼吸声和脚步声,还有偶尔物品碰撞的轻微声响。
就在他们快要整理完时,小雨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小星星赶紧照过去。
“陶片……少了一片。”小雨的声音有些颤抖,“就是那片最高温烧制的,声音最清脆的那片。我刚才明明放在桌上的,现在不见了。”
大家赶紧四处寻找。手电筒的光在地面、桌底、墙角扫过,但就是不见那片小小的白色陶片。
“会不会掉到箱子里了?”苏晓晓提议。
他们又把已经封好的箱子打开,一件件检查。还是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卫大爷已经打电话来催了:“锁门了啊,你们快点!”
“你们先走,”小星星说,“我再找找。找到后我从后门走,让大爷给我留个门。”
“我陪你。”陈峰说。
其他人在门卫的催促下先离开了。活动室里只剩下小星星和陈峰,两支手机手电筒的光在黑暗中晃动。
“到底掉哪儿了呢?”陈峰蹲在地上,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
小星星静下心来,回想刚才的每一个动作。他们在黑暗中整理,难免忙乱。陶片很小,只有火柴盒大小,很可能滑落到某个缝隙里了。
他走到展示架前,那是陶片原本放置的地方。架子上铺着深蓝色扎染布,布面有自然的纹理褶皱。他用手仔细摸索布料的每一个褶皱,每一个起伏。
突然,指尖触到一个硬物。掀开布料一看,白色陶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被深蓝色的布衬托得像一块小小的玉。
“找到了!”小星星长舒一口气。
陈峰凑过来:“怎么跑这儿来了?”
“可能刚才盖布的时候不小心扫进去了。”小星星小心翼翼地把陶片捡起来,对着手电筒的光看。陶片温润洁白,边缘处因为高温烧制而微微透明,像凝固的月光。
就在他要把陶片装进盒子时,突然心念一动。他拿出录音笔,打开电源,红灯在黑暗中亮起一点微光。
“你干嘛?”陈峰问。
“录一段黑暗中的声音。”小星星说,“孙馆长不是说,要记录展览现场的声音吗?我觉得,备展过程中的声音,也应该记录。包括这个停电的夜晚,我们寻找陶片的声音。”
他把录音笔放在桌上,按下录音键。黑暗中,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于是录音笔录下了这样的声音: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夜声,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当小星星轻轻敲击那片陶片时,发出的“叮”一声脆响。那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涟漪一圈圈荡开。
“原来在黑暗中,声音会更加敏锐。”陈峰轻声说。
“是啊,”小星星也压低声音,“没有了视觉的干扰,耳朵就变得特别灵敏。古人说‘闭目塞听’,其实闭上眼睛,听觉反而更开放。”
他们又坐了几分钟,录下了黑暗中的各种细微声响:椅子的轻微吱呀声,衣服摩擦声,甚至血液在耳中流动的嗡嗡声。这些平时被忽略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变得清晰可辨。
“该走了。”小星星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收拾好东西,他们锁好活动室的门,打着手电筒走出教学楼。校园里一片漆黑,只有门卫室亮着一点灯光,像黑暗海洋中的一座孤岛。
门卫大爷正在看一台小电视机,见他们来了,点点头:“找到了?”
“找到了。”小星星举起陶片。
“那就好。这些老东西,丢一件少一件。”大爷说着,递过来两个手电筒,“这个拿着,路上黑。”
道谢后,两人走出校门。街道上的路灯还亮着,但比平时昏暗。偶尔有车驶过,车灯划破黑暗,又很快消失在远处。
“你说,一百年前,没有电灯的夜晚是什么样子的?”陈峰突然问。
“应该很黑吧,”小星星说,“但可能星星更亮。而且那时候的人,耳朵一定比我们好使。他们能听出风向的变化,能听出远处野兽的动静,能听出亲人回家的脚步声。”
“那他们会记录声音吗?”
“会用别的方式记录吧。比如民歌,民谣,口头传说。声音通过歌唱和讲述,一代代传下去。”
走到分岔路口,两人要各自回家了。陈峰往东,小星星往西。
“明天见。”陈峰说,“希望明天来电。”
“明天见。”
小星星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个夜晚格外安静,也许是因为停电,很多店铺早早关门了。街道两旁的居民楼里,零星亮着烛光或应急灯的光,窗口的人影晃动,像皮影戏。
他路过那个糖画摊,老人已经收摊了,但石板还摆在原地,用塑料布盖着。小星星停下脚步,掀开塑料布一角,用手摸了摸冰凉的石板。白天,这里曾流淌过滚烫的糖浆,发出“滋啦滋啦”的欢快声响。而现在,它沉默着,像一块普通的石头。
这就是手艺人的日常:热闹与寂静交替,创造与等待循环。而他们记录下的那些声音,不过是这漫长日常中的几个瞬间。但正是这些瞬间,构成了技艺的生命,构成了文化的记忆。
快到家时,小星星看到路边有个老人在拉二胡。没有电,老人就坐在路灯下,就着昏暗的光线,琴弓在弦上滑动,流出一段凄婉的旋律。是《二泉映月》。
他停下脚步,悄悄打开录音笔。琴声在夜空中飘荡,如泣如诉。偶尔有路人经过,放慢脚步,听一会儿,又继续前行。老人闭着眼睛,完全沉浸在音乐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录了五分钟,小星星轻轻走上前,在老人面前的帽子里放了十块钱。老人没有睁眼,只是琴声微微一顿,然后继续。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了。林绵还在等他,桌上留着饭菜。
“怎么这么晚?打电话也不接。”林绵担心地问。
“教学楼停电了,手机后来也没电了。”小星星解释着,把背包放下,“妈,您听这个。”
他播放了刚才录的二胡声。琴声从录音笔里流淌出来,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
林绵静静地听着,等一曲终了,才说:“拉得真好。这是张大爷,就住在后街。他年轻时是文工团的,后来退休了,每天晚上都出来拉琴。”
“您认识他?”
“认识啊。这街上的人,我差不多都认识。”林绵说,“张大爷的儿子在外地工作,一年回来不了几次。他说拉琴的时候,就不觉得孤单了。”
小星星心里一动。原来每段声音背后,都有一个人的故事,一段人生的轨迹。他们记录声音,其实是在记录这些故事,这些轨迹。
吃完饭,小星星回到房间,给手机充上电,然后开始整理今天的录音。黑暗中的寻找声,陶片的敲击声,校门的关门声,街道的夜声,还有那一段《二泉映月》。这些声音串在一起,像一首无词的夜曲。
他把这些声音文件命名为“备展夜记”,归入“项目过程记录”的文件夹。孙馆长说得对,不仅是结果值得记录,过程同样值得记录。这个停电的夜晚,这个寻找陶片的时刻,这个偶遇二胡的机缘,都是项目的一部分,都是记忆的一部分。
整理完已经十二点多了,小星星却毫无睡意。他拿出那个蛐蛐罐,就着台灯的光仔细观察。罐身温润,刻的蟋蟀在灯光下似乎要跳出来。他想起陶师傅的话:“秋天的时候抓只蟋蟀放进去,听它叫,那才是完整的声音。”
快了,秋天快到了。等展览结束,他一定要去做这件事。
窗外,城市渐渐沉睡。停电的区域陆续恢复供电,远处的高楼重新亮起灯火,像星星落回人间。小星星关上台灯,在黑暗中躺下。
闭上眼睛,耳朵变得敏锐起来。他听到冰箱的嗡嗡声,钟表的滴答声,远处偶尔经过的车辆声,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极轻微的虫鸣声。
是蟋蟀吗?还是别的什么昆虫?在这夏末的夜晚,它开始练习秋天的歌曲了。
小星星静静地听着,直到睡意慢慢袭来。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他仿佛听到了很多声音:杆秤的叮当,陶罐的呜呜,糖画的滋啦,二胡的呜咽,还有那些手艺人苍老的讲述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古老的歌谣,唱着消失,唱着留存,唱着记忆,唱着传承。
明天,他们将带着这些声音,去往更大的舞台。
而此刻,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城市在黑暗中呼吸,声音在寂静中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