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划出的血色弧线，在乳白色的云海中格外刺目。
悬空山观星台上，青璃元君盯着那道光痕，秀眉微蹙。
“他们……转向了镇岳峰？”
身旁的长老同样不解：“元君，镇岳峰有白眉长老坐镇，又有‘九岳镇封大阵’，是外围防线最坚固的一点。他们不去冲击相对薄弱的第三、四道防线，反而直扑最强点，这是……”
“找死。”青璃元君冷冷吐出两个字，眼中却闪过一丝疑虑。
寻死之人她见得多了，但如此明目张胆、近乎愚蠢的寻死方式，反而让她本能地警惕。能在下界那种蛮荒之地走到这一步，拥有星痕宗传承，甚至逼得她动用“天罗”计划的人，绝不会是蠢货。
“传讯白眉，让他固守镇岳峰，启动九岳大阵最高戒备。但不要急于全力出手，放他们靠近些。”
“元君的意思是……”
“本座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青璃元君的目光追随着那道血弧，“若是真有底牌，就让他们在镇岳峰前亮出来。若是虚张声势……那就让他们死在镇岳峰下，正好祭旗。”
……
镇岳峰。
此峰高逾万丈，通体由玄冥寒铁与万年玄冰浇筑而成，峰顶常年笼罩在冰蓝色的寒雾中。山峰周围，九座稍矮的山峰呈环形拱卫，彼此之间由粗大的寒铁锁链连接，锁链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镇封符文。
这便是悬空山外围三大要塞之一，镇岳峰。
此刻，镇岳峰顶的阵眼大殿内，一名须发皆白、眉心却有一道冰蓝竖痕的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便是镇岳峰守将，清虚境中期修为的白眉长老。
“血誓星舟……直冲本座而来？”白眉长老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真是不知死活。”
他抬手一挥，大殿中央的阵盘亮起，九座卫峰同时震动，寒铁锁链哗啦作响，一股厚重如山岳的镇压之力弥漫开来，将方圆千里内的空间都变得凝滞如铁。
九岳镇封大阵，已全力运转。
“白眉听令。”阵盘中传来青璃元君冰冷的声音，“放他们入阵，然后——关门打狗。”
“属下明白。”
白眉长老眼中寒光一闪，看向殿外。
远方，那道血色的光点正在急速放大。
……
星舟内。
凌昭盯着主控晶球上越来越近的镇岳峰影像，呼吸平稳。
能量储备：87%。
护盾强度：76%。
距离镇岳峰核心区域：八千里。
“主控核心，扫描镇岳峰能量分布。”凌昭下令。
“正在扫描……九岳镇封大阵已全功率运转，镇压力场覆盖范围九百八十里，核心强度峰值位于主峰峰顶。侦测到清虚境中期修士一名，清虚境初期三名，化神修士一百二十七名，元婴修士三百余。大阵与地脉连接紧密，常规攻击难以破防。”
“弱点呢？”
“九岳大阵以‘镇封’为主，攻击性相对薄弱。其镇压力场对空间类、速度类神通克制明显，但对纯能量冲击抗性稍弱。另，九座卫峰与主峰之间的能量传输存在千分之一息的周期性延迟，若能在延迟瞬间同时切断三条以上传输通道，可引发大阵短暂紊乱。”
千分之一息的延迟。
需要同时切断三条传输通道。
还要在一位清虚境中期、三位清虚境初期的眼皮底下做到。
“星舟能做到吗？”凌昭问。
“理论上可行，但需要舟主将‘血誓模式’的权限临时完全开放给主控核心，由核心进行微秒级的多线程同步操控。过程中，舟主的神魂将承受巨大负荷，有受损风险。”
“开放权限。”凌昭毫不犹豫。
他将手掌完全按在感应晶球上，心神彻底放开。
刹那间，主控核心接管了星舟的全部操控权，凌昭的神识则化作无数细丝，融入星舟的每一个能量节点，成为主控核心感知外界的“延伸”。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深度连接，一旦星舟受损，他的神魂将首当其冲。
但相应的，星舟的响应速度将达到理论极限。
六千里。
五千里。
四千里——
“进入镇压力场范围！”主控核心的声音直接在凌昭识海中响起，“速度衰减37%，护盾能量消耗速率提升280%！”
星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船体周围，空间变得粘稠，连光线的传播都开始扭曲。九座卫峰上亮起冰蓝色的光芒，如同九只巨眼，冷冷地盯着闯入者。
三千里。
两千里。
“他们进来了。”镇岳峰顶，白眉长老冷笑，“启动‘九岳锁空’！”
九座卫峰顶端的寒铁锁链同时绷直，锁链上的符文光芒大放！九道粗大的冰蓝色光柱冲天而起，在星舟上方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朝着星舟当头罩下！
光网所过之处，连虚空都被冻结出蛛网般的白色冰痕。
这是九岳镇封大阵的杀招之一，一旦被罩住，即便是清虚境后期修士，也要被镇压封禁至少十息时间。
十息，足够镇岳峰的力量将闯入者碾碎十次。
但凌昭等的就是这一刻。
“就是现在！”他在心中低喝。
主控核心瞬间响应！
星舟尾部，星核熔炉的输出功率猛然飙升至140%！超过安全阈值二十个百分点！船体剧烈震颤，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但速度却在镇压力场中强行提升了三成！
不是向前，而是——向上！
星舟以一个近乎垂直的角度，悍然撞向头顶压下的光网！
同时，船体两侧，二十四门星陨炮、十八门虚空裂解矛同时开火！炮火并非瞄准光网，而是精准地轰向连接三座卫峰的寒铁锁链中段！
更惊人的是，星舟船首的破界锥、船尾的定界锚虚影、以及船舷两侧伸展出的碎空星晷银辉，三者同时爆发！
破界锥撕裂空间，定界锚稳固航道，碎空星晷抚平紊乱！
三种力量在千分之一息内完成了不可思议的协同，在光网落下的前一刻，硬生生在镇压力场中开辟出一条短暂而扭曲的“通道”！
星舟如同游鱼般擦着光网的边缘钻过，那层光网几乎贴着船底落下，寒气让船体表面瞬间凝结出三尺厚的玄冰！
但终究，没罩住。
“什么？！”白眉长老瞳孔骤缩。
他看得清楚，刚才那一瞬间，星舟的操控精妙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绝不是人力能够完成的。那是……器灵？还是某种上古禁术？
没等他细想——
轰轰轰——！！！
连接三座卫峰的寒铁锁链，在星陨炮和虚空裂解矛的饱和轰击下，同时断裂！
断裂的瞬间，正是九岳大阵能量传输的延迟窗口！
三条传输通道被切断，大阵的能量流转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虽然只有千分之一息，但对早已计算好一切的主控核心来说，足够了。
星舟速度再提，如同挣脱束缚的凶兽，朝着主峰——镇岳峰的峰顶，直撞而去！
“拦住它！”白眉长老厉声咆哮。
主峰四周，三位清虚境初期长老、上百名化神元婴修士同时出手！无数冰魄神通、飞剑法宝、阵法光束，如同狂风暴雨般砸向星舟！
但此刻的星舟，在血誓模式与凌昭深度连接的加持下，展现出了恐怖的战斗本能。
它没有硬抗所有攻击，而是在弹雨中穿梭、腾挪、规避。船体时而缩小如梭，时而舒展如翼，每一次变向都妙到毫巅，躲开了绝大部分致命攻击。少数无法躲开的，则被护盾硬生生扛下。
护盾强度在疯狂下跌。
68%……55%……42%……
能量储备也在锐减。
81%……73%……64%……
但星舟与主峰的距离，也在急速拉近！
百里……五十里……三十里……
“疯子！！”白眉长老终于坐不住了。
他看出来了，对方根本不是要“突破”镇岳峰，而是要以星舟为锤，以命为引，直接撞向镇岳峰的阵眼核心——也就是他现在所处的大殿！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启动‘玄冰壁障’！！”白眉长老大吼。
主峰表面，一层厚达百丈、晶莹剔透的玄冰壁垒瞬间升起！壁垒上，无数冰魄符文流转，散发着坚不可摧的气息。
这是镇岳峰最后的防御，足以抵挡清虚境巅峰三次全力攻击。
但凌昭的眼中，没有丝毫动摇。
“主控核心，计算撞击点。”
“计算完成：玄冰壁障东北角下方七丈处，符文流转存在万分之一息的薄弱间隙。撞击该点，有17%概率穿透壁障。”
“够了。”
凌昭将最后的神魂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星舟。
星舟表面的血色光芒燃烧到了极致，整艘船仿佛化作了一颗熊熊燃烧的陨星！
船内，所有星阁修士都感受到了那股决绝的意志。墨辰哈哈大笑，青玄闭目长叹，云芷咬破嘴唇，但无一人退缩。
二十里。
十里。
五里——
“撞！”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震碎了方圆千里内所有云雾！
星舟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悍然撞在了玄冰壁障的那个“点”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然后——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
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以撞击点为中心，密密麻麻的裂纹在玄冰壁障上疯狂蔓延，顷刻间遍布整面壁垒！
壁垒后的白眉长老，脸上的表情从惊怒变成了骇然，再变成绝望。
他看到了。
星舟的船首，在撞击中彻底粉碎。但船体内部，那颗燃烧着血色火焰的核心——星核熔炉，却在壁障碎裂的瞬间，被一股力量强行引爆了！
“不——！！！”
白眉长老的嘶吼被淹没在更恐怖的能量爆发中。
星核熔炉，星痕宗上古科技的结晶，其内部蕴含的能量足以媲美一颗小型星辰的内核。此刻在血誓模式的催化下被引爆，产生的破坏力——
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声音消失了，光线消失了，连空间本身都在那白光的中心扭曲、破碎、湮灭。
一个直径超过十里的黑色空洞，在镇岳峰顶凭空出现！空洞边缘，空间裂缝如同黑色闪电般肆意蔓延，将触及的一切物质都撕成最原始的粒子。
九座卫峰，在冲击波中如同玩具般被掀飞、崩碎。
主峰镇岳峰，上半截山峰直接汽化，下半截山体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轰然坍塌。
玄冰壁障？阵眼大殿？白眉长老？三位清虚初期？上百化神元婴？
在那颗“血色陨星”的终极自爆下，全都化作了飞灰。
只有一些残破的法宝碎片、焦黑的骨骼残骸、以及被高温熔化成琉璃状的山石，证明着这里曾经存在过什么。
……
悬空山观星台。
青璃元君面前的冰镜“砰”地一声炸裂。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纸。
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愤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
镇岳峰，没了。
一位清虚中期、三位清虚初期、上百化神元婴、数千低阶弟子、经营了三千年的要塞大阵……
全都没了。
被一艘星舟，用最野蛮、最疯狂、最不计代价的方式，硬生生撞没了。
“元君……”身旁的长老声音颤抖。
青璃元君缓缓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爆炸中心那片正在缓缓修复的空间黑洞。
在那里，一道微弱却顽强的银色光芒，正在艰难地凝聚。
那是……星舟的残骸？
不。
当光芒凝聚成形时，青璃元君看清楚了。
那是一艘仅有原来十分之一大小、船体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小型星舟。
不，甚至不能叫星舟，更像是一艘“逃生梭”。
梭体表面，血色褪尽，只剩下黯淡的银光。但它确确实实，从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爆炸中，存活了下来。
并且，借着爆炸的冲击波和空间紊乱的掩护，它正悄无声息地，朝着悬空山更深处的方向——冰牢所在的位置，潜行而去。
原来如此。
青璃元君终于明白了。
那艘千丈星舟，那场惊天动地的自爆，那看似愚蠢的同归于尽……
全都是幌子。
真正的杀招，是金蝉脱壳。
用一艘星舟、用血誓模式、用所有人的命作赌注，制造一场足够震撼、足够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烟花”。
然后，真正的精锐，乘坐着早就准备好的逃生梭，潜入腹地。
“好手段。”青璃元君的声音冰冷得能冻结灵魂，“真是好手段。”
她转身，看向身后噤若寒蝉的长老们。
“传令，封锁悬空山全域，启动‘天罗地网’最终阶段。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另外，通知霜寂师叔……”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猎物，已经入场了。”
“可以开始……收割了。”
……
逃生梭内。
凌昭单膝跪地，一口鲜血喷在控制台上。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眉心处，御天舵印记黯淡无光，时空泪痕更是几乎要消散。神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是深度连接星舟后遭受反噬的后果。
身旁，墨辰、青玄、云芷等人同样狼狈不堪，个个带伤，气息萎靡。血誓模式的代价开始显现，所有人的生命力都在快速流逝。
但他们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成……成功了吗？”墨辰喘着粗气问。
凌昭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前方梭壁投射出的外界景象。
那里，不再是乳白色的云海和锁链大阵。
而是连绵的冰川、高耸的冰峰、以及一座完全由玄冰构筑而成的、巍峨而冰冷的——
宫殿群。
悬空山，冰牢区。
他们，进来了。
以一艘星舟、三百星阁修士的性命、以及所有人半条命为代价。
终于，进来了。
凌昭擦去嘴角的血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他的目光，穿越梭壁，落向那片宫殿群的最深处。
在那里，他能感觉到。
那颗冰封的、微弱的、却依然顽强跳动的——
心。
“阿拂……”
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我来了。”
“这一次，真的……来了。”
逃生梭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虚影，悄无声息地，滑向冰牢深处。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而倒计时，只剩下——
最后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