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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惊变

醇亲王的“厚礼”在次日送达额驸府,是一套前宋孤本兵书,价值连城,更难得的是其中夹着一份手抄的、关于日本海军近年来舰只购入与建造的详细清单,显然是透过特殊渠道弄来的机密情报。随礼附上的短笺语气亲昵:“闻兄台督练新军、筹谋海防,此物或有所助。闲暇时,可过府一叙,品茗论道。”

礼重,情更重。陈远摩挲着光滑的书匣,心知这已不是简单的示好,而是明确的结盟邀请,甚至可能包含着对未来权力格局的某种暗示。他必须回应,但不能轻易踏入这个漩涡。

他亲笔回信,感谢醇亲王厚赠,称兵书乃“雪中送炭”,情报更是“醍醐灌顶”,于海防大有裨益。至于过府之邀,他则以“西北军务未靖,东南防务吃紧,制造局诸事繁杂,昼夜焦劳,恐失礼于王爷”为由,恳切又无奈地婉拒,只承诺“待诸事稍缓,必当登门请益”。

信送走后,陈远独自在书房坐了许久。醇亲王代表的宗室革新力量,恭亲王代表的务实洋务派,李鸿章代表的淮系官僚,还有宫中深不可测的太后……他周旋其间,如走钢丝。接受醇亲王的橄榄枝,或许能得一强援,但也会彻底站队,成为恭亲王与李鸿章更明确的靶子,甚至可能引起太后猜忌。他需要的是超然的、不可或缺的技术与实力地位,而不是过早卷入储位或派系之争。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左宗棠的强硬姿态与“惊蛰二式”的威慑终于收到了决定性效果。沙俄国内因土耳其问题与英国关系持续紧张,无力在远东投入更多资源,见清廷态度坚决且军力可观,最终决定妥协。

《中俄伊犁条约》草案达成。俄方同意归还伊犁全境,撤出所有军队。清廷则同意开放新疆喀什噶尔、塔尔巴哈台(塔城)为通商口岸,给予俄商一定税收优惠,并赔偿俄方“代守”期间的部分“费用”——这笔钱远比历史上曾纪泽谈判后的赔款少,且明确是“商务补偿”而非“军费赔款”,保全了颜面。

左宗棠在密信中对陈远道:“……大体条款如此,已属难得。俄人退兵,西域重归完整,此乃不世之功!然条约细节,尤其是通商与赔款,朝中必有议论。新得之地,百废待兴,驻防、屯垦、开矿、抚民,千头万绪。非有强力人物镇抚,难以长治久安。”

陈远明白,这是左宗棠在为他未来经略西北铺路。条约签署,意味着西征主体军事行动结束,接下来是更复杂的政治治理与经济建设。左宗棠年事已高,且需回京叙功,谁来接掌这刚刚收复、蕴含着巨大资源与战略价值的广袤疆域?这将是下一轮朝堂博弈的焦点。

李铁柱的“清肃”暂时稳住了内部,但外部的压力却以更猛烈的方式袭来。

首先发难的不是英资公司,而是荷兰殖民当局。一队带着总督府命令的税务稽查官和治安官,突然包围了杨芷幽名下最大的一个锡矿场,以“涉嫌偷漏矿产税”、“雇佣未成年劳工”、“安全设施严重不达标”等多项罪名,勒令矿场立即停产,接受全面调查,并带走了几名管事的华人账房和工头。

与此同时,几家与“杨氏实业”有合作的当地土着供应商,几乎同时以各种理由宣布暂停供货。码头那边也传来消息,两艘准备装运橡胶的货船被临时扣留,理由是“货物清单与申报不符”。

这显然是一次有组织、多方位的精准打击,目的不仅是刁难,更是要迫使杨氏实业屈服,甚至破产。

李铁柱试图通过以往打点过的关系疏通,却吃了闭门羹。对方暗示,这次是“上头”直接关照,不是一点小钱能解决的。

杨芷幽站在庄园的露台上,看着远处被查封的矿场方向升起的淡淡烟尘(被迫熄火的矿炉),脸色苍白,嘴唇紧抿。她感到一阵冰冷的无力感,在殖民强权的国家机器面前,她个人的挣扎和有限的武装显得如此渺小。

“小姐,德国人那边回复了,”李铁柱脚步沉重地走来,低声道,“他们说,可以提供帮助,甚至可以向巴达维亚施加一些影响,但条件……是我们要转让‘三号’和‘五号’矿场至少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并且允许他们的工程师进入我们所有的橡胶园进行‘技术评估’。”

这是要彻底控制她的命脉!杨芷幽眼中燃起怒火,但更多的是深深的寒意。德国人同样不是救世主,他们是另一头嗅着血腥味而来的豺狼。

“回绝他们。”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告诉德方,合作可以,但必须是平等的商业合作,控股和技术评估免谈。”她知道这可能会彻底断绝这条外援,但有些底线,不能退。

李铁柱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看着小姐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悲凉。老爷(杨秀清)留下的这点基业,小姐一个女子支撑至今,已属不易,如今却要面对这般绝境。

李鸿章在湘军旧人调查受阻后,并未气馁,反而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方向——钱。

“陈远的制造局、讲武堂、乃至他与胡雪岩的那些生意,哪一样不是吞金的巨兽?”李鸿章对心腹幕僚分析道,“朝廷的拨款有限,他的‘债券’和‘实业公司’聚敛虽多,但开销也大。南洋那边,他持续投入,所图非小。这钱的来去,必有蹊跷。去查,仔细查他最早发家时,那第一桶金从哪里来!‘靖安哨’那几十号人,当初投效张承勋时,可不像是一穷二白。”

这个切入点更为刁钻。陈远早期的资金来源,一直是个模糊地带。公开的说法是“携众来投,略有资财”,但具体多少、来源如何,从未深究。若能查出他的初始资本与太平军库藏或劫掠有关,那便是现成的“匪赃”!

幕僚领命,调动了户部及江淮各省的暗线,开始秘密调阅咸丰末年至同治初年,安徽、江西等地关于太平军溃散、库银失踪、以及地方剿匪收获的相关陈年档案卷宗。这是一项大海捞针的工作,但李鸿章相信,只要陈远过去不干净,就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就在这个多事之秋,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本就紧绷的局势骤然升级。

上海,陈远秘密设立、用于与南洋间接通讯和资金中转的一家小洋行,深夜遭窃。窃贼手段高明,避开了护卫,直接撬开了账房密室的大门。奇怪的是,库房里的银钱和贵重物品几乎未动,唯独丢失了几本往年的旧账册,以及……一小叠使用特殊密码书写、未来得及销毁的往来信函草稿。

虽然核心的密码本和近期账目不在此处,但那些旧账册和信函草稿,足以暴露这家洋行与南洋某些账户长期、固定的资金往来模式,以及一些隐晦的、指向性明确的代称(如“南洋小姐”、“矿务”等)。

消息传到陈远耳中时,正值京城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陈远握着密报,站在窗前,任由冰凉的雨水被风刮到脸上。

失窃的旧账和信函,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虽然暂时还活着,但已暴露在猎食者的目光之下。李鸿章的人,或者别的什么人,很快就会顺着这条鱼,摸到更多的线索。

“断尾”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或者说,对手的耐心和手段,超出了他的预估。

雨夜里,他仿佛能听到,那一直回荡在头顶的隐隐雷音,正在迅速逼近,化为清晰可闻的、滚滚而来的闷雷。

风暴,真的要来了。

他没有唤人,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天际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将他的侧脸映照得一片雪白,眼眸深处,则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黑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