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上的投毒事件,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胜利带来的短暂狂热,也让整个梁山泊笼罩在一片肃杀与猜疑的阴霾之下。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无形的毒素,往日里称兄道弟的熟稔,此刻都掺杂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审视。
武松的铁腕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戴宗麾下的探马与卢俊义调派的执法队联合行动,如同梳子般将山寨篦了一遍又一遍。所有粮仓、水井、酒窖被严密看守,进出需经多重查验。尤其是负责饮食的庖厨、杂役,更是被集中起来,由戴宗亲自带人逐一盘问、排查背景。一时间,山寨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潘金莲深知,如此高压虽能暂时遏制奸细活动,却也极易伤及无辜,动摇人心。她向武松建议,在严查的同时,亦需安抚。
她主动请缨,带着顾大嫂及几位素有声望的头领家眷,每日前往医营探望中毒受伤的弟兄,亲自为他们换药、喂食,温言抚慰。
又组织妇孺,为巡逻、值守的士卒送上热汤、缝补衣物。这些细微之举,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滋润着因猜忌而略显干涸的人心,让众人感受到,山寨并非只有冰冷的戒律,更有守望相助的温情。
然而,“千面狐”如同人间蒸发,搜捕数日,竟一无所获。她似乎对梁山的布防与搜查方式了如指掌,总能巧妙地避开所有耳目。
“此女狡诈异常,易容之术更是出神入化。”戴宗面带愧色地向武松禀报,“恐怕……她已改头换面,伪装成了我们意想不到的身份,就隐藏在我们眼皮底下。”
武松眉头紧锁,这正是他最担心的。一条看得见的毒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化形成你身边的草木,不知何时便会发出致命一击。
这日,潘金莲从医营返回精舍,途经一片较为僻静的匠作区时,无意中看到几名工匠正在修理前几日战斗中损坏的盾牌与甲胄。
其中一名负责鞣制皮革的年轻工匠引起了她的注意。此人手法娴熟,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但偶尔抬臂擦拭汗水时,袖口滑落,露出的手腕肌肤,竟是异于常人的细腻白皙,不似常年做粗活之人。
潘金莲心中微动,停下脚步,佯装查看盾牌修复进度,与那工匠攀谈了几句。对方回答得中规中矩,口音也带着本地土腔,并无破绽。
但当潘金莲的目光扫过他正在鞣制的那块皮革时,瞳孔微微一缩——那皮革边缘,用一种特殊的、带着淡淡桃花香味的油脂进行处理,这种手法和气味,她只在“千面狐”遗留的物品上闻到过!
她不动声色,称赞了几句工匠手艺,便转身离开。回到精舍,她立刻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了武松。
“确定吗?”武松眼神锐利。
“十之八九。”潘金莲语气肯定,“那油脂香气独特,绝非寻常工匠所用。且此人手上肌肤,不像做惯粗活。”
武松沉吟片刻,并未立刻下令抓人。“打草惊蛇,恐其遁走。戴宗!”
“在!”
“派最机灵的眼线,给我盯死那个工匠!他接触的每一个人,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我都要知道!但要绝对隐秘,绝不能让他察觉!”
“明白!”
暗中的监视悄然布下。与此同时,外部局势也在悄然变化。
张叔夜经“鬼见愁”大火,水军实力受损,加之粮草转运不易,暂时停止了大规模进攻,转而采取深沟高垒的围困策略,意图将梁山困死。而南面的方腊军邓元觉部,在短暂后撤后,近日又开始向前移动,其战船在水泊南缘游弋,虽未进攻,但压迫感日增。
更令人不安的是,戴宗接到黑云寨孙立传来的消息,金兵仆散浑坦部在补充兵员后,活动再次频繁起来,似乎有再次南下的迹象。
而河北绿林间,关于梁山欲吞并各方的谣言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饮马川邓飞虽未背盟,但来信中也透露出几分为难,枯树山鲍旭更是干脆断了联系。
北、南、西三面压力未减,东面大海虽暂无威胁,但梁山已近乎一座孤岛。
“方腊与金人勾结,按兵不动,是想坐收渔利。张叔夜围而不攻,是想耗死我们。金兵蠢蠢欲动,是想趁火打劫。”武松在聚义厅沙盘前,冷静地分析着局势,脸上看不出喜怒,“河北绿林离心,亦是那‘千面狐’及其背后势力煽风点火之功。”
“都督,如此下去,我军粮草恐难持久。”卢俊义忧心忡忡。库存粮食在严格配给下,也仅能支撑两月有余。
“不能坐以待毙。”武松目光坚定,“必须打破这个僵局!”
他看向李俊和阮小二:“水军能否再组织一次出击,目标不是张叔夜主力,而是其粮道?哪怕只能烧掉他一两个转运仓库,也能缓解我军压力,动摇其军心!”
李俊与阮小二对视一眼,面露难色。张叔夜吃了一次亏,对粮道的防护必定极其森严。
就在这时,负责监视那名可疑工匠的探子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那工匠今日借故外出采集鞣制材料,竟与一名伪装成渔夫的方腊军细作接上了头!虽然交谈时间很短,但探子隐约听到“信号”、“起火”等字眼!
“他们要里应外合!”武松瞬间明了!“那工匠定然是‘千面狐’或其重要助手!他们的目标,恐怕是我军的粮仓或武库!”
时机紧迫!
“戴宗!立刻秘密逮捕那名工匠!要活的!”武松下令,随即又对李俊、阮小二道,“水军出击计划暂缓!各营立刻进入最高战备,严防内部破坏!尤其是粮仓、武库、船坞,加派三重岗哨!”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梁山再次如同绷紧的弓弦。
夜色渐深,戴宗亲自带人,以雷霆之势扑向匠作区。然而,当他们冲入那名工匠居住的窝棚时,里面早已人去屋空,只在床铺下发现了一小罐未曾带走的、散发着桃花香气的特制油脂,以及一张画着简易地图的草纸,上面标注了几个红点,赫然是梁山几处主要粮仓和一处重要武库的位置!
“还是让她跑了!”戴宗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位于山寨西侧、靠近后山的一处中型粮仓外围,突然燃起了诡异的绿色火焰!火势蔓延极快,并伴有刺鼻的浓烟!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惊呼声划破夜空。
早已严阵以待的救火队伍迅速赶到,却发现那绿色火焰极难扑灭,水浇上去反而助长火势!
“是磷火!混了毒烟!”有见识的老卒惊呼。
混乱之中,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趁机试图冲破守卫,冲向粮仓大门!显然,纵火只是佯动,真正的目的是制造混乱,趁乱破坏!
然而,他们低估了武松的准备。埋伏在暗处的林冲率精锐步卒猛然杀出,弓弩齐发,瞬间将这几名死士射成了刺猬!
骚乱在半个时辰后被彻底平息。粮仓损失不大,仅外围部分草料被焚,守卫士卒有十余人吸入毒烟,经安道全救治已无大碍。
但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千面狐”虽然这次破坏未遂,但她确实就在寨中,并且依旧有能力发动攻击。她就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梁山这面巨大的盾牌上,不知何时便会再次发力。
武松站在被扑灭的粮仓前,看着地上那几具黑衣尸体和仍在冒着青烟的焦黑痕迹,脸色冰冷。他抬手,接住一片从空中飘落的、被烧焦了一半的桃花瓣。
“传令,”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彻骨的寒意,“明日拂晓,聚义厅前,集合全寨所有头领、所有小队头目!我要亲自……甄别!”
他要用最直接,也最残酷的方式,将这根毒刺,连根拔起!
“千面狐”阴谋破坏粮仓未遂,但其潜伏能力与破坏力令人心惊。武松决定采取极端手段,召集全寨头目进行大规模甄别,誓要揪出内奸。外部围困未解,内部隐患深重,梁山面临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与生存考验。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内部肃清,即将在黎明时分拉开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