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这次他连看都没看。
他知道不会再有新的消息了。
刚才那条确认短信回完,整个房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只有他自己坐在桌前,手还搭在手机边上。
他没急着起身,也没去开灯。窗外的光从树缝里漏进来一点,照在桌角那几张贴纸上。四个字条歪歪地排在一起,边角都快翘起来了。
他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张。“别抢话。”
然后是“说真话”。
再下一个是“倾听、自然、在场”。
最后一个是他刚贴上去的——“别演了”。
他一个一个念过去,声音很轻,像在清点什么。不是计划,也不是策略,就是一些他不想忘的事。
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在他脑子里慢慢过了一遍。
最开始接到邀请的时候,他其实想拒绝。
不是怕镜头,也不是讨厌综艺,而是觉得这种节目太容易让人变成另一个人。你得笑得刚好,说得巧妙,还得时不时制造点话题。可他不想那样活着。
但后来编导来找他,在操场边上聊了很久。那人没劝他答应,反而问了一句:“你觉得恋爱这件事,是不是一定要被拍出来才算真实?”
他当时没答上来。
回家后想了好久,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有些事,哪怕有人看着,也能是真的。
关键是人得站得住。
他想起第一次开会时,团队提了很多建议。有人让他设计反转,有人让他藏情绪,还有人说可以安排一场“意外心动”桥段。
他听着,点头,记下,但心里清楚——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是来演感情的。
他是来经历它的。
哪怕最后什么都没发生,至少过程是真的。
他又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几张脸。
夏初冉蹲在地上陪孩子画画的样子,头发散了一缕,嘴角翘着,眼睛亮。她那时候说,房子为什么不能飞?孩子画了个带翅膀的屋顶,她说那是外星人的家。
何晴发健身视频那天,说自己腿快废了。语气像是抱怨,可画面里的她还在跑,汗流到下巴也没停。她根本不需要别人夸她努力,她只是不想停下来。
柳如烟分享诗集的那段话他也记得。她说怕的不是迷路,是忘了为什么要出发。这话不像写给观众看的,倒像是提醒自己。
这些人,都不是表面看到的样子。
他也不想成为别人眼里的“嘉宾陈宇默”。
他只想做那个能听懂别人话的人。
睁开眼时,他的手指无意识敲了两下桌面。
节奏很稳,不快也不乱。
他低头看了眼笔记本,封面上还留着之前写的三个词:倾听、自然、在场。
现在他又加了一句:“我不是来恋爱的,我是来生活的。”
这句话他写在最后一页,字写得有点大,占了半页纸。
写完之后,他合上本子,轻轻放在枕头边。
衣服已经挂好了,鞋也摆正了。明天要带的东西都在包里,证件、水杯、耳机,一样没落。
他站起身,把桌上的纸条重新压平,又顺手关掉了风扇开关。刚才那一阵风早就停了,屋里安静得能听见墙上的钟在走。
滴答。
滴答。
他走到床边,脱掉外套,躺下去。
床垫陷下去一点,熟悉的重量感让他肩膀松了下来。
天花板是白的,灯关了以后更白。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没数格子,也没想明天会发生什么。
他只是躺着。
像过去很多次那样,什么都不做,就待在这里。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必须表现点什么。说话要有梗,做事要有亮点,连沉默都得带着情绪。
可这阵子下来,他发现一件事——
原来不说话也可以是一种回应。
站在那儿不动,也是一种参与。
他想起校园里那次模拟互动练习。朋友问他如果没人理他怎么办。
他当时说,那就等,等到有人愿意开口。
朋友笑了,说哪有这么被动的玩法。
他说这不是玩法,这是态度。
有些人急着证明自己存在,所以他更要慢一点。
不是为了特别,是为了踏实。
手机还在桌上,面朝下。
他已经不再担心它会响了。
七点半,司机准时到楼下,他会下楼,上车,进棚,开机。
到时候镜头打开,灯光亮起,所有人都会看着他。
但他知道,真正的开始,不是那一刻。
是从他决定不演的那天起。
是从他写下“说真话”的那一刻起。
是从他愿意安静坐着,也不慌着填补空白的那个晚上起。
他翻了个身,侧躺着,手搭在枕头上。
呼吸比平时深了些,心跳也慢了。
他没再检查明天的流程,也没回想之前的准备。
那些东西已经不在纸上,而在他身体里了。
就像走路不用想先迈哪只脚,吃饭不用想怎么嚼,他现在面对镜头,也不用想该怎么说话。
该说的时候就说,不该说的时候就听。
想笑就笑,不想笑就不笑。
他不需要靠热闹撑场面,也不靠冷淡立人设。
他就在这儿。
真的在这儿。
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可能是风吹动了晾衣杆。
他听见了,但没睁眼。
几秒钟后,楼下一辆车驶过,车灯扫过窗帘,墙上亮了一下又暗下去。
他依旧躺着,手指微微动了动。
然后他抬起手,在黑暗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空的。
什么都没抓着。
但他觉得挺稳。
他把手放下,盖在被子上。
眼睛闭着,嘴角有一点点往上。
不是因为开心,也不是因为紧张。
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谁。
明天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
会不会有人主动跟他聊天,他不知道。
有没有人愿意听他说的话,他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件事——
只要他在,那就是真的。
他不需要让每个人都喜欢他。
他只需要让自己看得起自己。
房间里越来越安静。
墙上的钟走到十一点四十七分。
他没再动。
呼吸变得均匀。
眼皮越来越重。
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早上整理笔记时,他在最后一页角落写了几个字。
不是计划,也不是提醒。
是一句话。
“如果最后谁都没选我,也没关系。”
他记得自己写完就笑了。
不是苦笑,是轻松地笑。
因为他终于敢承认——
参加这个节目,不是为了被选中。
是为了搞清楚,自己到底能不能在一个充满表演的世界里,活得真实一点。
而现在,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里。
手从被子外面缩了进去。
整个人慢慢沉下去,像落进一片柔软的雾里。
最后一刻,他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不是舞台,不是镜头,也不是任何节目环节。
是宿舍楼下那棵老槐树。
春天的时候开了花,一串串垂下来,风吹过来,香味飘得很远。
他走过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
阳光穿过树叶,照在他脸上。
很暖。
他闭着眼睛,呼吸渐渐拉长。
屋子里只剩下钟的声音。
滴答。
滴答。
他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像是梦到了什么。
然后整条手臂缓缓抬了起来,在空中停住。
手掌张开,对着天花板。
五指慢慢收拢。
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