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还亮着，光映在陈宇默脸上。他盯着那条刚收到的消息，手指停在半空。夏初冉回了话，说他讲的细菌梗其实挺有意思，只是说得太快没反应过来。
他看完，把手机扣在桌上，水杯拿起来喝了一口。凉了的水滑下去，喉咙有点紧。他放下杯子，伸手把桌角两张便利贴按了按，确认它们还在原位。
然后他打开平板，点进会议链接。倒计时显示还有十分钟开始。
房间里安静，只有风扇转的声音。他背包放在旁边椅子上，笔记本夹层拉好，拉链也扣上了。他知道一会儿会上会有人提各种方案，也许有人想搞热闹场面，也许有人要他出风头。
但他已经想清楚自己要怎么做。
画面跳转，会议室接通。三个人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节目组常用的浅灰墙面。左边是小李，戴着眼镜，手里拿着笔；中间是王姐，头发扎得利落，穿着米色外套；右边是周哥，靠在椅背上，神情放松。
“来了？”王姐先开口，“等你一下午了。”
“路上耽误了点时间。”陈宇默说，“刚整理完一些想法。”
小李翻了下手里的文件：“我们这边也准备了些数据，根据上次播出后的观众反馈，有几个方向可以强化。”
“比如？”陈宇默问。
“人设。”小李推了下眼镜，“你现在‘逗比学霸’的标签打得不错，但还可以更突出一点。比如安排一场突然才艺展示，跳舞或者弹琴，制造反差感。”
“跳舞就算了。”陈宇默笑了笑，“我动作不协调，真跳出来大家只会笑场。”
“不是让你真专业。”王姐接过话，“关键是那个瞬间——前一秒还在分析题目，下一秒就站起来开跳，这种反转才有记忆点。”
周哥插了一句：“不过也要看情绪节奏。如果当时气氛正紧，突然来个跳舞，可能让人觉得轻浮。”
“那就换个时机。”小李翻开一页图表，“我们观察到你在游戏环节的互动评分最高，尤其是别人卡住的时候你能接话。这部分可以设计成固定模式，每次冷场你就出场救场，慢慢变成团队里的‘气氛调节器’。”
陈宇默点头：“这个我可以试试，但我更想看看能不能让对话自然发生，而不是每次都由我来打破沉默。”
“你是担心太刻意？”周哥问。
“对。”他说，“我不想变成那种一直在找机会说话的人。有些人不喜欢热闹，也不是需要被拯救。”
王姐皱眉：“可节目要有看点啊。完全随缘，镜头拍什么？”
“我们可以换种方式。”陈宇默打开自己的文档，“我这几天看了几位嘉宾的动态，做了点记录。”
他把屏幕共享出去。表格清晰，分三列：近期动态、可聊话题、注意事项。
“夏初冉最近去陪孩子画画，她发了一张照片，配文说他们画的房子会飞。这不是摆拍，是她真实在做的事。如果我们聊公益，我不用夸她多伟大，只需要问一句‘那次活动里哪个孩子让你印象最深’，她就会愿意讲。”
小李看着表格：“你是想用提问带动交流？”
“不止是提问。”陈宇默说，“是听懂对方在说什么。比如何晴晒跑步视频，她说腿快废了但明天还得来。这不是炫耀自律，是在表达坚持背后的累。我要是这时候跑过去讲训练计划，反而显得居高临下。”
周哥轻轻点头：“你注意到了她的疲惫感。”
“对。”陈宇默说，“所以与其教她怎么练得更好，不如说‘我也试过晨跑，结果跑了两天就被实验打断了’。带点自嘲，让她觉得我不是来指点的，是同样挣扎过的人。”
王姐摸了摸下巴：“听起来不像策略，倒像是交朋友。”
“本来就是。”陈宇默说，“节目里相处那么久，装得了开头，装不了全程。我想做的不是抢镜头，而是让别人愿意在我面前放松下来。”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小李翻了页纸：“但我们还是要考虑收视率。完全平淡的互动，后期剪不出爆点。”
“爆点不一定来自夸张行为。”陈宇默说，“有时候一句话说到了点上，一个眼神接住了情绪，那种瞬间反而更持久。你们看过柳如烟发的那本书吗？《夜航西飞》。她写了一段感想，说怕的不是迷路，是忘了为什么要出发。这种话不需要回应得多精彩，只要听得进去，就够了。”
王姐看向周哥：“你觉得呢？”
周哥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从心理角度看，深度连接的确比表面热闹更能建立观众认同。问题是，怎么让这种互动被镜头捕捉到。”
“那就调整任务设计。”陈宇默说，“别总安排对抗或比赛。可以加些生活化场景，比如一起做饭、晚上围坐聊天。人在做事的时候，反而更容易说出真心话。”
小李快速记下：“比如设置‘自由对话时段’，不设主题，也不安排流程。”
“对。”陈宇默说，“不要求每个人发言，也不打分。谁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我在旁边听着，适时接一句就行。”
王姐忽然笑了：“你还真是铁了心要做那个‘隐形人’。”
“我不是隐形。”他说，“我只是不想站最前面。有些时候，站在旁边的人反而看得更清楚。”
周哥靠前一点：“那你有没有想过，这种风格本身也是一种人设？”
陈宇默摇头：“我没想把它变成标签。我只是觉得，与其想办法让自己显得特别，不如先学会怎么好好听别人说话。”
会议室又静下来。
小李合上本子：“行吧，这些意见我们会重新整合。不过才艺部分还是得保留一点。哪怕你不跳舞，唱首歌也好，至少让观众看到多面性。”
“唱歌可以。”陈宇默想了想，“但如果是为了配合氛围，不是为了展示。”
“那就定个原则。”王姐说，“轻量才艺，自然触发，不强求高潮。”
“同意。”陈宇默点头。
周哥补充：“另外建议增加一次心理访谈环节，让你面对镜头讲段心里话。不用长，两三分钟就行。把你刚才说的那些想法说出来，观众能感受到变化。”
“内容我能自己定吗？”陈宇默问。
“当然。”周哥说，“这是你的表达。”
陈宇默没立刻答应。他想起那天在义诊现场的事，老人握着他的手说年轻人肯做事真好。那一刻他没觉得光荣，只觉得自己做得太少。
也许可以说这个。
但他没现在就说出来。
“我再想想。”他说。
小李看了看表：“差不多了，今天先到这里？”
“等等。”陈宇默叫住他，“还有一点我想提。”
三人停下动作。
“这次我不打算设定太多目标。”他说，“不非要和谁变熟，也不非要引导哪段关系。我就保持现在的状态，该说话时说话，该闭嘴时闭嘴。如果有人愿意靠近，那是自然发生的。”
王姐挑眉：“你不怕这样显得被动？”
“被动不是冷漠。”他说，“我只是不想算得太清。交朋友不是完成任务，没法列KpI。”
周哥笑了：“这话要是被其他嘉宾听到，估计有人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用力了。”
小李收起笔：“行，我们会把你的思路融进方案里。后续有调整再同步。”
画面一个个退出。
最后只剩下陈宇默一个人的影像留在屏幕上几秒，然后自动关闭。
他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窗外天已经黑透，楼下路灯亮着，照出树影。屋里只有电脑风扇还在转，声音不大，也不吵。
他拿起平板，翻到刚才共享的表格，把标题改了一下。
原来的“个人表现计划”删掉，换成新的名字：“互动引导框架”。
下面一行小字写着：从倾听开始。
他点保存，合上设备。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
新消息提示。
他抬头看了一眼，手指慢慢移向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