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踪医影,暗室交锋
小皇帝赵琰的突然病倒,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本就绷紧到极致的北疆神经几欲断裂。赵庆云深知,若皇帝真在北疆有个闪失,不管是不是北疆所为,滔天大祸都将降临。他一边严令韩青彻查一切可疑线索,一边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宸妃阿月身上。
驿馆寝殿内,药香与一种清冽的冰雪气息混合。阿月屏退了所有宫女太监,只留两名绝对心腹的草原侍女帮忙。她褪去赵琰的外袍,只见幼帝皮肤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细密的红疹隐隐透着暗色,呼吸急促而微弱,额头滚烫。
阿月眼神锐利如鹰,指尖搭上赵琰细小的手腕,脉象紊乱急促,间有滞涩,确似中毒,却又夹杂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阴寒郁结之感,不完全是常见的毒物。
“取我的金针,还有冰魄草、雪莲芯、七叶护心兰磨成的药粉。”阿月沉声吩咐。她出身草原贵族,家族传承的医术与中原、北地皆有所不同,尤其擅长处理寒毒和一些奇诡症状。
金针细如牛毫,在烛火下泛着清冷的光。阿月凝神静气,出手如电,数根金针精准刺入赵琰周身几处要穴,深浅不一,手法玄妙。赵琰小小的身体轻轻抽搐了一下,眉头紧锁,似乎极为痛苦,但呼吸却略微平顺了一分。
紧接着,阿月将混合好的药粉用温水调匀,小心翼翼地撬开赵琰的牙关,一点一点喂入。药汁苦涩,赵琰无意识地吞咽着,额头上渗出更多冷汗。
时间一点点过去,寝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和阿月沉稳的呼吸。两名侍女紧张地注视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赵琰脸上的潮红似乎褪去了一些,红疹颜色变淡,呼吸也趋于平稳绵长,只是依旧昏迷。
阿月轻轻拔除金针,擦去额角的细汗,神色却并未放松。“陛下体内毒素怪异,似毒非毒,似咒非咒,冰魄草等药只能暂时压制,护住心脉,若要根治,还需找到源头。”她低声对心腹妇人道,“昨夜驿馆骚动,必有蹊跷。去查,我要知道具体经过,接触过陛下饮食、用具的所有人,以及……当时空气中可有什么异常?”
“是,夫人。”
……
与此同时,韩青的调查也有了突破性进展。
首先,在赵文瑾府邸火灾废墟中,经过老仵作仔细查验,那具焦尸的几处骨骼特征(尤其是腕骨旧伤)与赵文瑾吻合度极高,且在其卧房隐秘角落的防火石匣内(虽被烧得变形),发现了未完全焚毁的、带有赵文瑾私印的纸张残片。综合来看,赵文瑾葬身火海的可能性超过了七成。而火油痕迹的来源,追查到是一名数日前才买进府中、负责采办的杂役,此人已在火灾中“失踪”。
其次,对王公公随行人员的审讯有了结果。一名受不住刑的小太监招供,王公公抵镇北关后,除了明面上的宣慰,还曾秘密见过一个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的人,那人声音嘶哑,交给王公公一个小包裹。小太监偷听到只言片语,似乎提到了“时机”、“风起”等词。而包裹里的东西,他们下人并未得见。
再者,昨夜驿馆“滑倒”引发骚乱的军士,经过连夜盘查,被发现其入伍履历有细微造假之处,且在其住处搜出了少量的、北地罕见的“梦魇花粉”。此花粉无色无味,少量吸入可致人精神恍惚、产生幻觉,量大或配合特定引子,则可引发高热昏迷、疹状毒症,与小皇帝的症状有几分相似!
但这军士咬死是自己不慎滑倒,花粉是捡来的不知何物,对谋害皇帝之事坚不承认,且在关押后不久,竟也“突发急病”暴毙,线索几乎中断。
“将军,目前线索都指向有人精心策划,目标直指陛下,且意图嫁祸我北疆。”韩青面色凝重地汇报,“赵文瑾之死,或许也是灭口,避免他再吐出更多。只是这幕后之人,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布下这等连环杀局,其势力渗透之深,谋划之精,令人胆寒。”
赵庆云面色阴沉似水:“安平郡王在岐都,手能伸这么长?还是……我们内部,有地位更高、隐藏更深的‘鬼’?”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继续查!那神秘兜帽人,梦魇花粉的来源,所有近期出入关隘、身份可疑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特别是……”赵庆云顿了顿,声音压低,“与月夫人……或者说,与草原那边,可能有关联的人和事。”
韩青心中一震,低头领命:“是!”
……
阿月很快从心腹那里拿到了驿馆事件的详细报告,也知道了“梦魇花粉”的存在。她看着报告,眼神冰冷。
“夫人,这花粉……”心腹妇人欲言又止。
“产自西麓雪山深处,极难采集,草原王庭秘库存有一些,多用于祭祀仪轨或……某些特殊的惩戒。”阿月缓缓道,“但也并非绝对无法流入外界。此事,未必指向草原。”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飘扬的雪花,思绪飞转。小皇帝中毒,赵文瑾被烧死,所有证据看似凌乱,却隐隐指向一个目的——彻底摧毁北疆与朝廷之间任何缓和的可能性,甚至将北疆逼反!
谁会最希望看到这一幕?
北漠?他们乐见其成,但能有如此精密的内部渗透和谋划吗?
朝廷中的主战派或削藩派(如安平郡王)?有可能,但手段如此酷烈直接,甚至不惜牺牲皇帝(至少是让其涉险),这是滔天大罪,安平郡王敢吗?或者说,仅仅一个郡王,有能力布下这样的局吗?
还有……那个一直隐藏在迷雾中,时而出手相助(如擒拿影鬼),时而似乎又在搅动风云的神秘势力……
以及……自己那个年幼却心思深沉的“儿子”赵琰……他在这场劫难中,真的只是纯粹的受害者吗?
阿月猛地转身:“备一份特殊的解毒药剂,以冰魄草为主,加入三滴我的心头血。”
“夫人!不可!”侍女惊呼。心头血乃是精元所系,损耗极大。
“照做!”阿月语气斩钉截铁,“陛下若死,我们都得陪葬。下毒之人用的不是普通梦魇花粉,肯定加了别的东西,寻常解法无效。我的血……或许能中和那种阴寒郁结之气。”
她目光投向寝殿内室,眼神复杂。无论赵琰背后有怎样的心思,此刻,他必须活着。只有他活着,北疆才有一线生机,她也才能继续周旋于这乱局之中。
……
深夜,帅府密室。
赵庆云正对着地图思索北漠军情,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进来的是阿月。她面色略显苍白,但眼神依然明亮锐利。
“三爷,陛下情况暂时稳定,但毒素未清,需找到真正解药或下毒之人。”阿月开门见山,“关于幕后黑手,我有一个猜测。”
“请讲。”
“三爷是否觉得,这一系列事件,目的性过于明确,节奏也掌控得极好?就像……有人在按照一个既定的剧本,一步步推动,而我们都是台上的角儿?”阿月缓缓道。
赵庆云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是……”
“或许,我们都想错了方向。”阿月声音低沉,“这局棋,不一定只有北疆、朝廷、北漠三方。也许……有第四方,甚至第五方。他们不在乎谁输谁赢,只在乎这潭水够不够浑,厮杀够不够惨烈。他们可能来自关外,也可能来自……关内某个我们意想不到的角落。”
“你是说……江湖势力?或是前朝余孽?”赵庆云眉头紧锁。
“未必。”阿月摇头,“也可能是某个蛰伏已久、图谋甚大的世家权贵,或者……是打着其他旗号的秘密组织。比如,近些年在大江南北偶有传闻的……‘青衣楼’?”
赵庆云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爆射:“那个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只要出得起价钱,连皇帝都敢刺杀的杀手情报组织?”
“只是猜测。”阿月道,“但如此缜密狠辣、不惜代价的连环局,不像寻常政治斗争的手笔,倒更像……一桩标价极高的‘买卖’。”
两人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如果真是“青衣楼”或类似组织插手,那事情就更加复杂和危险了。他们不是一方势力,而是拿钱办事的刀,你甚至不知道握刀的人是谁。
“不管是谁,”赵庆云握紧拳头,眼中闪过决绝,“当务之急,是救醒陛下,同时,必须向岐都展示我们的力量和态度!我要亲自提审王德全,拿到他更详细的口供,然后派精锐骑队,护送这份口供和证据,以八百里加急直送京城,不经过任何中间环节,直接呈递给……能主事的人!”
他要将这颗雷,直接扔回岐都,炸响在庙堂之上!同时,他也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应对朝廷可能的大军压境,以及北漠随时可能发动的总攻。
就在两人密议之时,一名影卫慌慌张张地闯入,甚至忘了行礼:“将军!不好了!地牢……王公公他……他暴毙了!”
“什么?!”赵庆云和阿月同时站起,脸色剧变。
又一个关键人证,死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