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亲热过后,朱元璋脸色一肃,大手一挥。
“行了!叙旧的话以后再说!”
他目光如电,扫过眼前的儿孙们,沉声道:“人既然到齐了,那就别耽搁了!时靖!”
时靖立刻上前一步:“臣在!”
“准备一下!”朱元璋的声音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咱这就出发!咱倒要亲眼去看看,咱那个叫朱祁镇的后代,到底是怎么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的!”
“他娘的,五十万大军啊!”
“说没就没了!”
“咱当年起兵的时候,要是有五十万大军,咱能把天都给它捅个窟窿!”
朱元璋越说越气,唾沫星子横飞。
朱棣的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作为马上皇帝,他比谁都清楚五十万大军意味着什么。
那几乎是大明朝最精锐的家底!
朱高炽和朱瞻基也是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殿内的气氛,瞬间从家庭团聚的温馨,转为了风暴降临前的死寂。
“是!”
时靖不敢怠慢,深吸一口气,双手开始结出复杂的手印。
一股无形的能量以他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扩散开来。
朱元璋等人只觉得眼前景象开始扭曲、模糊,整个世界都化作了飞速倒退的流光。
失重感和眩晕感同时袭来。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所有的异样感消失。
脚下,是冰冷坚硬的汉白玉地面。
耳边,传来了压抑的哭声和焦灼的争吵声。
他们已经身处另一座宫殿的回廊之下,殿门紧闭,但里面的声音却清晰地传了出来。
时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殿内。
四位大明皇帝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凑到殿门边,透过门缝向里望去。
……
正统十四年,皇宫,奉天殿。
殿内一片愁云惨雾。
孙太后身穿常服,发髻散乱,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没有半点血色。
她身子晃了晃,全靠着侍女搀扶,才勉强没有倒下。
她嘴里喃喃自语。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皇帝御驾亲征,带着我大明五十万的精锐,怎么可能会败……”
“你们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指着殿下跪着的一众大臣,歇斯底里。
内阁首辅杨士奇老泪纵横,他跪在最前面,用嘶哑的声音禀报。
“太后!此事千真万确啊!”
“土木堡……全军覆没!英国公张辅、兵部尚书邝埜……数十名文武大臣,全部……全部殉国了!”
“皇上……皇上他……被瓦剌人给掳走了啊!”
“轰!”
最后一句,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彻底击碎了孙太后最后一丝侥幸。
她眼前一黑,整个人软了下去。
“太后!”
“娘娘!”
宫女们手忙脚乱地将她扶住,又是掐人中,又是顺气。
过了好半天,孙太后才悠悠转醒。
“太后!”
杨士奇见她醒来,焦急地叩首。
“太后,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啊!瓦剌首领也先,挟持着皇上,正朝着京师杀过来!”
“最多不过数日,大军便兵临城下!”
“我们必须尽快拿出对策啊!”
一旁的杨荣、杨溥也齐声附和。
“请太后定夺!”
“请太后为了大明江山,为了京城百万百姓,速下决断!”
“三杨”内阁,此刻心急如焚。
国之将倾,主君被俘,五十万大军灰飞烟灭。
这是何等恐怖的局面!
孙太后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
她六神无主,脑子里一片空白。
“决断?我……我能如何决断?”
她声音颤抖,“皇上不在,这天下……这天下该怎么办?”
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啜泣声。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太后!臣有话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叫徐有贞的官员站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镇定”。
他对着孙太后重重一拜,朗声道:“太后,各位大人!”
“眼下瓦剌势大,我军新败,士气全无,京师兵力空虚,万万不可与之硬碰硬!”
杨士奇眉头紧锁:“徐有贞,你想说什么?!”
徐有贞挺直了腰杆,仿佛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是救国良策。
他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
“为今之计,上上之策,唯有……南迁!”
南迁?!
这两个字一出口,整个奉天殿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南迁?!”
“徐有贞!你疯了!这是要效仿那前宋偏安一隅吗?!”
“京师乃国之根本,岂能轻易放弃!”
反对之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徐有贞却面不改色,振振有词。
“诸位稍安勿躁!”
他提高了音量,压下所有人的声音。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迁都南京,凭借长江天险,足可抵挡瓦剌铁蹄!保全我大明血脉!”
“若是固守京城,一旦城破,玉石俱焚!到那时,悔之晚矣!”
“太后!”他转向孙太后,声泪俱下,“为了皇室安危,为了保全宗庙社稷,请太后即刻下旨,迁都南京吧!”
“这是当下最为稳妥,也是唯一能保全性命的办法了!”
他的话,带着一种诡异的蛊惑力。
在死亡的巨大恐惧面前,一些意志不坚定的官员,脸上已经露出了动摇的神色。
是啊……
打又打不过。
守又守不住。
跑,似乎是唯一的活路了。
殿外的回廊下。
时靖清晰地看到,当“南迁”两个字从殿内传出来时,他身边的四个男人,脸色瞬间变了。
朱高炽的仁厚不见了,只剩下痛心疾首。
朱瞻基的英武不见了,只剩下彻骨的冰冷。
而朱棣……
这位永乐大帝,这位亲手将都城从南京迁到北京,御驾亲征,五征漠北。
打得蒙古人哭爹喊娘的马上皇帝,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
虽然那里没有刀,但那股凛冽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穿透殿门。
但最可怕的,还是朱元璋。
这位大明的开国太祖,没有怒吼,没有咆哮。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怒,慢慢归于一种让人心头发毛的平静。
他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极度危险的弧度。
他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
“好得很啊。”
“咱老朱家的子孙,真是……出息了!”
而孙太后听到南迁之后则是精神一振,她本就六神无主,听到徐有贞这番话,觉得他说得太有道理了。
看看人家,临危不乱,简直是国之栋梁!
“徐爱卿所言极是!具体该如何操作,你快快说来!”孙太后急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