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冰粒打在金属外墙上，发出细碎的响声。崔宇星靠在通风管道的夹层边缘，手指轻轻碰了碰封住林晚秋的那层薄冰。她的脸在里面看不太清，只有睫毛偶尔颤动一下，证明她还活着。
他收回手，把战术风衣的拉链拉到最上面，转身走向走廊尽头。
周砚之站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左手按在门框边缘的凹槽上，骨铃在他腰间晃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声音。他的面具比之前更暗了，裂纹从左眼角延伸到下巴，像是随时会碎。
“这门有读取机制。”他说，“不是密码，是生命频率。”
崔宇星走过去，没说话，直接将手掌贴在凹槽上。系统微微震动，一道寒气顺着掌心渗入门内。铁门咔的一声弹开，露出后面的阶梯。
台阶向下延伸，墙壁两侧嵌着微弱发光的晶体，越往下光越蓝。空气变得更冷，呼吸时能看到白雾。崔宇星右臂上的旧伤开始发麻，那是上一场战斗留下的，冰晶还没完全化开。
他们一前一后走下去。
尽头是一扇圆形金属门，中央刻着螺旋纹路，像某种仪器的核心。门边有一块控制面板，屏幕亮着，显示一段不断跳动的数据流。
周砚之凑近看了看，“这是实时记录……冰原的变化频率，还有空间波动值。”
崔宇星盯着屏幕。数据里夹杂着熟悉的波段——和他在战斗中感知到的法则波动一致。他抬起左手，耳钉轻微发烫，系统自动捕捉这些信号，开始在体内回荡。
“有人在这里长期观测。”他说。
周砚之绕到控制台后面，在底部发现一个抽屉。拉开时卡了一下，他用力扯开，里面只有一张纸。
纸页泛黄，字迹潦草，写满了数字和代号。中间一行被反复描黑：
【第108次文明重启实验】
【共鸣者样本总数：327】
【存活率：0.3%】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他们不是觉醒者。他们是种子。每一次重置，都由源海投放。”
崔宇星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那行“种子”上。他的心跳没有加快，也没有愤怒。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说：“我们一直以为自己在挣扎求生。其实只是别人试验里的变量。”
周砚之把纸翻过来，背面画着一组坐标符号。他盯着看了很久，忽然伸手从符囊里取出一块残破的羊皮卷，铺在地面上。
“教会黑典里的编号体系……用的是三重嵌套定位法。”他一边说，一边用指尖蘸了点血，在羊皮卷上划出三条线。血珠沿着纹路移动，最后停在一个交汇点。
“找到了。”他低声说，“这个坐标指向地下三千米，位置标记为‘共鸣者墓地’。”
崔宇星记下了那组数字。他还来不及反应，控制台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蜂鸣。屏幕闪烁两下，红光从天花板投下，一圈圈扫过房间。
警报启动了。
头顶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三台哨兵从上方舱口降下，脚部锁扣固定在地面，头部转动，红色光学镜对准两人。
崔宇星立刻后退半步，右手抬起，掌心凝聚出一层半透明的冰膜。他知道这种机械体怕高温也怕高频震动，但现在的魔力储备撑不了太久。
周砚之靠向墙角，一只手扶着面具，另一只手摸向腰间的符囊。他的呼吸有点急，刚才破解坐标耗了不少精力。
“你还能支撑多久？”崔宇星问。
“够你拿到你想拿的东西。”周砚之说。
崔宇星不再多言，转向观测仪主体。那是一根竖立的柱状设备，表面覆盖着流动的光纹。他走近时，系统突然剧烈震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的视野中央浮现出一道虚影——一根螺旋状的晶体构件，嵌在观测仪底部核心位置。形状完整，结构清晰。
和他在极光裂隙中见过的法则锁链碎片一样。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系统不是在提醒他危险。而是在渴望。
那种震动越来越强，几乎让他站不稳。他伸手按住观测仪外壳，冰蓝色的瞳孔开始闪烁微光。系统自动调取过往所有冰系回响印记，试图与那根晶体产生共振。
嗡——
晶体内部亮起一丝蓝芒。
警报声骤然升高，哨兵同时抬臂，肩部炮口开始充能。
崔宇星没有撤手。他感觉到那根晶体在回应他，哪怕只有一点点。它不是单纯的零件，它是完整的法则锁链之一，是构成世界规则的一部分。
“你在干什么？”周砚之喊了一声。
“它认识我。”崔宇星说。
话音刚落，观测仪表面的光纹猛地扩散，整间屋子的温度瞬间下降。哨兵的动作迟滞了一瞬，炮口充能中断。
就是现在。
崔宇星左手猛掐耳钉，系统全力激活。三道真言刻痕在他掌心浮现，寒气如网般缠上观测仪。他不是要破坏它，而是想短暂接管它的运行逻辑。
冰层顺着设备蔓延，封住了连接枢纽。红光闪了几下，警报声断了一拍。
周砚之抓住机会，冲到另一侧控制面板前，撕开外壳，抽出一根数据导管插进自己的骨铃里。铃声变调，发出一种类似哀鸣的音波。
“我在干扰它们的指令序列！”他大喊，“只能撑二十秒！”
崔宇星点头。他腾出右手，对着那根螺旋晶体，缓缓施加压力。冰刺从指间生长，缠住晶体基座，准备强行剥离。
可就在他发力的瞬间，晶体内部的蓝光忽然转紫。
一股陌生的意识顺着接触点涌入脑海。
画面一闪——
一片荒原，天空裂开，无数人跪在地上，身体逐渐透明。一个身穿灰袍的男人站在高台上，手中捧着一枚正在融化的冰核。他抬起头，脸上戴着银丝眼镜。
是康文瀚。
但他更年轻，眼神还没有那么冷。
“失败了。”那个年轻的康文瀚说，“这次也没成功。”
旁边站着另一个研究员，声音颤抖：“要不要终止实验？已经一百零七次了……人类根本承受不了这种重置。”
“不能停。”康文瀚看着手中的冰核，“只要还有一个共鸣者活下来，就有希望。我们必须找到那个能承载全部法则的人。”
画面消失。
崔宇星猛地松手，踉跄后退两步。他的鼻腔有血流出来，在冷空气中迅速结成细线。
“你看到什么了？”周砚之还在坚持干扰系统，声音有些发抖。
“这不是第一次。”崔宇星抹掉血迹，“一百零八次……我们经历过的每一场灾难，都是重复的实验。”
周砚之没说话。他知道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
哨兵重新启动，炮口再次充能。
崔宇星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他抬起双手，将最后一点魔力注入地面。冰层迅速扩展，形成一张交错的网，缠住三台机械体的腿部。
“走！”他对周砚之说。
周砚之拔出导管，踉跄后退。两人一起冲向门口。
金属门已经开始关闭，崔宇星一脚踹在边缘，硬生生挤了出去。周砚之跟着滚出来，门在他们身后合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走廊恢复安静，只有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余音。
崔宇星靠在墙上，喘着气。他的右臂完全麻木了，冰晶已经蔓延到肩膀。他低头看了看手掌，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来自晶体的震动。
“墓地坐标是真的。”他说，“我们必须去。”
周砚之坐在地上，摘下面具擦了擦脸。他的脸色很差，嘴唇发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如果我们是试验品，那所谓的命运、选择、感情……有没有一样是真的？”
崔宇星没回答。
他想起林晚秋被封在冰里的样子，想起她说“数据加载中”的声音，想起她抱住他时，瞳孔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紫芒。
他只知道一件事。
不管她是真是假，他都要把她带回来。
他站起身，拍了拍周砚之的肩膀。
“走吧。先离开这里。”
周砚之叹了口气，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他把面具戴回去，动作有些迟缓。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穿过铁门，走上阶梯。快到出口时，崔宇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金属门。
观测仪还在运行。
红光透过缝隙渗出，在地面上投下一条细细的线。
崔宇星抬起脚，踩断了那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