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竹青郁依旧,月华如练倾洒,在林中铺开一片流动的银纹。君青筠盘坐于石桌旁,周身萦绕淡淡太阴灵气,正闭目调息,欲补回先前调和灵气所耗的本源。桌上紫砂壶已凉,茶汤静凝,映着月色泛起幽微的粼光,恰似她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绪。
自云缥筱前往极北,她便再难定神,调息时神识总不由自主飘向北方,忧他遭遇不测。上古封印的邪祟绝非易与,他独身赴险,怎不叫人悬心。
“呼——”
君青筠轻吐一口浊气,睁眸望向竹林外,眼中忧思流转。她起身走至林边,遥望极北天际,太阴灵气随心绪隐隐波动,仿佛要穿透虚空感知他的气息。
恰在此时,一道玄光自天穹踉跄坠下,落在竹林边际。光散人现,云缥筱的身影显了出来——却远比她所预想的更为狼狈。
玄色劲装浸透黑气与暗血,那煞气如附骨之疽纠缠在衣料之间,散发刺鼻的腐朽气息。袍袖多处已被腐蚀碎裂,露出底下狰狞伤口,黑血正缓缓渗出,与未散的煞气混融,滴落土中竟蚀出点点焦痕。他面白如纸,唇裂失血,气息微弱紊乱,每一声呼吸都夹着闷咳,身形摇晃,仿佛下一刻便要倾倒。
“云缥筱!”
君青筠心口一紧,失声唤出,人已疾步上前伸手扶住他摇坠的身躯。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衣料与黏湿的血迹,感知到他身体的轻颤,泪水顿时漫上眼眶。
“伤在何处?重不重?”她声音哽咽,双手颤抖着轻抚他臂膀,想检视伤口却又不敢用力。
云缥筱靠在她肩头,嗅到那缕熟悉的清冽气息,紧绷的神魂终于一松。他勉强牵了牵嘴角,嗓音沙哑:“无妨,皮肉之伤罢了。”话音未落,却因牵动背上伤口而眉头骤蹙,额间沁出细密冷汗。
君青筠岂会轻信,见他面色惨白、衣袍褴褛,周身煞气缭绕不散,心疼如潮翻涌。她搀扶着他缓缓移至石桌旁,扶他坐下,动作轻柔如待易碎的琉璃。
“莫动,我来为你疗伤。”她拭去泪痕,语气温柔而坚定。自储物戒中取出一只暖玉瓶,瓶身温润生光,内盛淡金色灵液,清香随之逸散——此乃神界疗伤圣品,可愈肉身、驱邪煞。
她以棉纱蘸取灵液,小心涂抹他臂上伤口。药液触及肌肤的刹那,黑气发出细微滋响,如遇克星般渐渐消融,伤口疼痛亦随之缓减。
云缥筱微微合目,感受着伤处传来的清凉与她指尖的轻颤,心底暖意漫过痛楚。他欲抬手抚她脸颊,却因牵动伤处而气息一乱。
“别动。”君青筠轻嗔,手中动作愈发细致。自手臂至胸膛,再转其后背,每一处创伤皆狰狞可怖,看得她眼眶又湿,泪珠无声滚落。
“往后不可再如此拼命。”她一边上药,一边哽咽,“邪祟可徐徐图之,你若有事……教我如何是好?”想起他离去时的背影、这些时日的忐忑,恐惧与心疼交织,几乎令她窒息。
云缥筱见她泪落不止,心中愧痛交加。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她微凉的手背,语气低柔而执拗:“邪祟若出,必祸及苍生,更会伤你。只要你安然,众生安宁,我受些伤又何妨?纵是舍命,亦甘之如饴。”
于他而言,她的安危永远重于一切,苍生平靖则是刻入神骨的责任。他可以承受千般痛楚,却见不得她落一滴泪。
君青筠倚在他肩头,泪水浸湿他衣襟,声轻而坚:“你我既是夫妻,便该同甘共苦、生死与共。往后若再遇险境,不许独赴……我要与你并肩而战。纵然是死,亦要同衾。”
她语声虽轻,却字字坚决。她不愿只做被他护在身后的弱者,而要成为能与他共担风雨的伴侣。未来纵有万难,亦要携手同往,不离不弃。
云缥筱心间一烫,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动作谨慎以免触痛伤口。他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个温存的吻,语意诚挚如誓:“好。往后诸事,你我共同面对,再不独承。”
霜竹之下,二人相拥。月华拂照,如披柔纱。淡金灵液在他伤处流转,驱尽残煞,生肌续骨。伤口以肉眼可见之速愈合,黑血凝痂,新肌淡粉,渐复如初。
君青筠偎在他怀中,感知他气息渐稳,体温回暖,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下。她闭目倾听他沉稳心跳,依偎这温暖怀抱,只觉安宁满溢,恍若归港。
不知多久,云缥筱周身伤处已愈大半,只余浅淡痕印,煞气尽散。他轻抚她后背,柔声道:“好了,我已无碍。”
君青筠抬眸,见他脸上渐复血色,心口一松。指尖轻抚那些将愈的伤痕,语带余悸:“今后再不许如此。”
“嗯,”云缥筱颔首,目光温存,“都听你的。”
月华似水,竹影婆娑,茶香依稀。他轻抚她长发,指间尽是眷恋。此趟能平安归来,非仅凭战神之力,亦因有她牵挂祝祷相伴。护她安好,守这山河,安此苍生——此为他毕生执念,亦是他最深福祉。
君青筠依在他胸前,感受他无声的深情,心中圆满而笃定。前路虽长,风雨未已,但只要有他在侧,她便无所畏惧。他们是夫妻,是仙侣,是共守红尘的神明眷属。此情当如霜竹长青,似月华永恒,渡岁月长河,暖彼此心渊。
晚风拂过竹林,携来清润气息。石桌上茶盏静映星月,漾开浅浅光漪,恍若在轻诉这段历经劫难却愈显深沉的相守。二人静静相拥,直至夜浓星璨,天地俱寂,唯有彼此心跳合鸣,织就往后无尽岁月里最温柔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