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风裹挟着浓稠的血腥气,掠过密林边缘的村落,卷起断壁残垣间的尘灰,又沉沉摔落。昔日错落的木屋已化为一片狼藉,梁柱崩裂,茅顶倾塌,焦黑的木茬刺向阴沉的天穹,几处残火未熄,黑烟缠绕,与天色融成一片浊灰。原本青翠的草木尽数枯败,叶片焦黄蜷曲,贴在干裂的泥土上,仿佛被抽尽了最后一缕生机。散落的农具半掩在碎瓦之中,木柄折断,刃上凝着暗红血垢,无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幸存者挤在西侧临时搭起的草棚下。棚子由断木与茅草仓促拼凑,四处漏风。老人紧搂孙儿,妇人环抱亲人,每张脸上都蒙着尘土与泪痕,目光空洞,身躯因寒冷与恐惧不住战栗。远处兽吼骤起,有孩童吓得哭出声来,母亲慌忙掩住他的嘴,眼泪却已簌簌滚落,打湿了污浊的衣襟。
“吼——嗷——”
铁齿獠兽的嘶吼自密林深处传来,低沉暴烈,如闷雷碾过大地,震得地面微颤,棚顶茅草簌簌而落。每一声都似砸在人心之上,众人瑟缩着屏息,仿佛喘息稍重便会招来那些嗜血的凶兽。
便在此刻,一玄一白两道流光破开阴沉天幕,如陨星坠地,稳稳落在村落中央的空场上。落地刹那,灵气奔涌——玄衣者周身威压沉凝如山,令四周空气骤然凝固;素白者灵气温润似月华流淌,拂过枯草残枝,竟让几茎将死的野草微微一颤,泛起渺茫的绿意。
百姓怔了一瞬,随即看清来人形貌。男子玄衣劲装,腰佩铁剑,身姿挺拔如孤松,眉目冷峻,煞气凛然,却在灵光笼罩中显出一种不容亵渎的神性;女子白裙曳地,手持长剑,青丝轻扬,眸清似水,周身上下流转着足以抚平一切焦躁的宁和之气。
“是神仙!神仙下凡了!”有人失声喊道。草棚下的百姓如同抓住了救命的浮木,纷纷涌出,跪倒在两人面前。膝盖磕在硬土上的闷响接连响起,他们合十双手,额抵地面,哽咽之声交织成一片:“求神仙救命!求神仙开恩啊!”
哭求声在残村里回荡,凄楚入骨。君青筠望着这些流离失所的面孔,望着他们眼底深不见底的恐惧,心中疼惜与怒意翻涌。她上前一步,太阴灵气徐徐铺展,化为一道柔和光幕,笼住所有百姓。灵光拂过之处,寒意与惊惶如潮水退去,颤抖的身躯渐渐平复。
“诸位莫怕。”她的声音如山泉漱石,清润温和,淌进每个人心间,“我等今日前来除妖,此后绝不容妖兽再伤你们分毫。”
光幕之中灵气愈浓,百姓只觉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宁包裹全身,空洞的眼里终于亮起微弱的光,呜咽声渐止。他们抬起头,望向君青筠温柔的容颜,眼中尽是感激与希冀——她仿佛是这片绝望黑暗中,唯一照进来的光。
云缥筱静立其侧,面如寒霜,战神威压未有稍减。那凛冽气息如同无形壁障,将密林边缘几只蠢蠢欲动的铁齿獠兽死死慑住。它们原本龇牙低吼,欲要扑出,此刻却连连退步,眼中凶光尽化忌惮,再不敢向前半分。
有胆大的百姓偷眼打量这位冷峻战神。他始终立在白衣仙子身畔,身形微向前倾,似在无声守护,即便面对众人跪拜,目光亦未从她身上移开半分。一白发老丈拉着孙儿,低声叹道:“这位战神瞧着虽冷,却一心护着仙子呢。”
“是啊,你瞧他眼神,压根没看我们,全在仙子那儿。”旁侧妇人悄声附和。
云缥筱耳力极佳,这些低语尽数入耳,面上却波澜不起,只眉心微蹙,侧身将君青筠护得更紧些。于他而言,苍生安危虽重,却重不过她的周全。任何潜在之险,他都要为她挡在前面。
他转向君青筠,声沉而坚:“你在此守护百姓,我去斩妖。”铁齿獠兽凶残,林深地险,他不愿让她涉足。
君青筠却摇头,伸手拉住他袖角,指尖轻攥,语气温软却不容置疑:“同去。速战速决。”她知他心意,却也明白二人合力方能更快平息祸乱,“你我并肩,既可尽快斩除妖兽,也能相互照应。百姓还在等我们带回安宁。”
云缥筱望入她执着的眼眸,心底忧虑未散,却知她所言在理。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掌心温度透来,带着偏执的守护之意:“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跟在我身后,不许逞强。”
“好。”君青筠颔首,眸底掠过一丝浅笑。
二人不再多言,并肩向密林深处行去。玄铁剑与月华剑同时出鞘,一冷冽如冰,一清辉似水,两道光华交织成柱,刺破林间幽暗。身后百姓纷纷起身,立于棚前凝望他们的背影,眼中满溢期盼与敬畏,默然祈祝。
踏入密林的刹那,腥臊之气扑面而来,混杂着血腥与腐叶的浊味,令人作呕。林深处昏暗潮湿,巨木参天,枝叶蔽空,几无天光透入,唯凭剑光照亮前路。脚下落叶积厚,踩上去沙沙作响,与远近起伏的兽吼相和,森然欲噬。
树木枝干虬曲如鬼臂,缠满墨绿藤蔓,蔓生锐刺,其上沾着暗红血渍,显是妖兽横行所留。地面散落残衣断骨,有人有兽,触目惊心。
“吼——”
兽吼再起,较先前更近,震得林木轻摇,落叶纷坠。云缥筱握紧剑柄,战神之力周身奔涌,目光如电扫视四方,似猎豹待扑。君青筠亦凝神戒备,太阴灵气流转不息,身姿轻灵如林间鹿,随时可应突变。
行约半炷香,前方忽传来急促奔踏之声,夹杂兽吼与树木摧折的轰响。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展身疾掠,奔向声响来处。
穿过一片密灌,眼前景象令二人瞳孔骤缩——十数只铁齿獠兽正围扑几名凡间修士。那几人已是强弩之末,伤痕累累,法器残破,犹自奋力苦撑。獠兽体壮如牛,深褐皮毛污血斑驳,獠牙外龇寒光森然,扑咬冲撞间皆带摧岳之力。
一名年轻修士被猛兽扑倒,獠牙直噬其喉,他闭目待死,眼中尽是绝望。电光石火间,一道玄墨剑影裂空而至,瞬斩兽首!黑血喷溅,无头兽身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便不再动。
“是战神!月神!”幸存修士见状,眼中迸出狂喜,如见生天。
云缥筱未应其呼,目光锁死余下凶兽,眸底厉色一闪。他侧首对君青筠道:“护住他们,余下的交予我。”
君青筠点头,身形飘忽已至修士身畔,月华剑轻扬,柔韧剑气逼退数只扑近的獠兽。太阴灵气扩开成罩,将众人护于其中,同时灵息运转,为他们疗愈创处:“诸位请暂退调息,此地交由我们。”
修士急退入光罩后,盘坐运功。他们仰望着那两道身影,敬畏与感激盈满心间,暗誓日后定勤修不辍,以护苍生,不负神恩。
云缥筱则孤身杀入兽群。剑势凌厉霸绝,每一击皆含千钧之力,玄铁剑影如墨潮奔涌,席卷四方。一獠兽猛扑而来,他侧身避过,反手挥斩,兽前肢应声而断,黑血喷溅中,凄嚎倒地。
君青筠亦未闲观。瞥见一兽欲绕后偷袭,她提剑疾迎,月华剑光轻灵如蝶,似银蛇吐信,精准刺向兽目。獠兽痛嚎转身扑来,她步法翩跹,于爪牙间隙穿梭,剑锋连点,在兽躯上绽开道道血口。白芒与黑血交织,绘出一幅惨烈而又诡艳的战图。
密林深处,剑光兽影纷乱交错。二人并肩而战,一刚一柔,默契天成。云缥筱主攻,剑势开阖,所向披靡;君青筠主守,剑走轻灵,牵制周旋。双影在暗林中穿梭如光,所过之处,獠兽接连毙命。
周匝树木被剑气斩断,轰塌激起尘烟滚滚。兽吼、惨嘶、剑啸金鸣混作一片,回荡在幽林之中,悚人心魄。而在这混乱凶险之内,那两道身影始终紧紧相依,目光坚定,心中唯有一念——斩尽妖邪,护佑苍生。
远处村落,百姓仍翘首立于棚前。他们听不真切林间动静,只偶闻兽吼轰鸣,心悬半空。那白发老丈合十喃喃:“神明庇佑,定要平安归来……定要为我们诛尽这些孽畜啊。”
疏落天光穿过叶隙,洒下零星光斑,轻轻落在君青筠与云缥筱的肩头发梢,映亮二人眉宇间的坚毅与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