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纯粹的、不加修饰的、仿佛宇宙诞生之初与热寂终结之时糅合在一起的法则乱流,构成了眼前这头“混乱之巢”怪物的本质。它的每一次扑击,都非单纯的物理力量,而是裹挟着空间褶皱、时间断片、因果悖论、逻辑谬误的混合风暴。寻常攻击落在它那由无数冲突法则拼凑成的躯体上,如同泥牛入海,甚至可能被扭曲、反弹,或者引发不可预知的法则反噬。
林轩却像一块在狂风骇浪中逆流而上的礁石。不,更像是主动投身熔炉的顽铁。他将刚刚稳固一丝的“存在之势”尽数点燃,化作护体的混沌灰焰,在这混乱风暴中左冲右突。他没有试图去理解、解析怪物那荒谬绝伦的攻击模式,而是将自身“混沌归墟”的道韵催发到极致,以身为引,强行“接纳”并“终结”着扑面而来的种种法则乱流。
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意识层面的剧烈震荡与道基的哀鸣。怪物的混乱法则侵蚀着他的混沌道域,试图将他同化为这无尽混乱的一部分。而林轩的“归墟”之意,则如同冰冷的磨盘,将这些混乱的、不稳定的法则碎片强行拖入“终结”的轨迹,碾磨、消化,化为支撑自身“存在之势”的微弱薪柴。
过程痛苦万分,如同用钝刀刮骨。林轩七窍不断溢出淡金色的道血,身体表面崩裂开更多细密的伤口,有些伤口甚至呈现出怪异的色彩扭曲或空间错位感。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那是一种在绝境中窥见前路的、近乎偏执的锐利。
他发现,在这种极致混乱的法则冲刷下,他那原本因伤势而近乎停滞、僵化的“混沌归墟”道韵,竟然被逼迫着开始了极其缓慢而艰难的……蜕变。就像粗糙的原矿在高温高压下,杂质被剥离,内部结构开始重新排列。
“零”作为辅助与观察者,数据流中充满了惊骇与不解:“你的道……在适应!甚至……在反向解析这混乱的法则结构!这怎么可能?这种程度的法则污染,本应彻底摧毁任何有序的道基!”
“我的道……本就不是纯粹的‘有序’。”林轩在意识中艰难回应,又一次以被混乱时间流侵蚀得近乎透明化的左臂为代价,一指“归墟”掉怪物一条由破碎因果链构成的触须,“混沌……包容万有,包含‘有序’,也包含‘无序’,更包含‘从无序到有序’或‘从有序到无序’的……过程。这怪物的混乱,对我而言,不过是更极端的‘混沌’表象!我的‘归墟’,便是这混沌表象的……终点!”
话音未落,他猛地喷出一大口蕴含着法则碎片的鲜血,身形却骤然加速,如同鬼魅般穿透了一片由错乱概率云构成的屏障,瞬间贴近了怪物那两颗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睛”核心!
“感受到了吗?你的混乱,你的疯狂,你的存在本身……”林轩嘶哑低吼,右掌之上,灰黑色的归墟之力前所未有地凝实,竟隐隐形成一个微型的、向内坍缩的漩涡,“都将在此……归于寂灭!”
“混沌归墟掌——终焉!”
一掌印出,无声无息。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绚烂的能量光华。只有那怪物两颗幽绿“眼睛”中的火焰,骤然凝固、暗淡,随即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彻底消失。紧接着,以那两点为核心,一种绝对的、概念上的“终结”波纹急速扩散开来!
怪物那庞大的、由无数混乱法则拼凑的躯体,如同沙滩上的城堡遇到了涨潮,开始从内部瓦解、消散。构成它身躯的空间褶皱被抚平,时间断片被湮灭,因果悖论被强行终结,逻辑谬误归于虚无……整个过程迅速而彻底,仅仅几个呼吸间,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混乱之巢”怪物,便彻底化为一片纯净的、没有任何法则残留的“空白区域”,随即被回廊本身稳定的法则环境填补、抚平。
原地,只留下一小团极其精纯、却蕴含着复杂混乱信息的“法则源质”,缓缓悬浮。这是那怪物被“归墟”后,最精华、最本源的法则概念残留,剔除了所有的混乱与恶意,只剩下纯粹而强大的“法则多样性”本质。
林轩身体一晃,单膝跪地,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撕扯着千疮百孔的道基。但他的手掌,却稳稳地抓住了那团“法则源质”。入手微凉,沉重如山,其中蕴含的法则信息复杂程度远超想象,却又奇异地呈现出一种“被梳理过”的温顺感。
“你……你竟然真的‘归墟’了它……还提炼出了‘法则源质’?”“零”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这需要对法则本质有极高层次的领悟和掌控力……这通常是金仙巅峰乃至更高境界的存在才能尝试的……”
“不是我掌控了它,”林轩看着手中温顺的源质,感受着其中浩瀚的法则信息,缓缓道,“是我的‘道’,恰好是它的‘天敌’。混沌包容其表象,归墟终结其存在。它越混乱,越强大,被‘归墟’后留下的‘源质’反而越精纯。这就像是……用最烈的火,淬炼出了最纯的钢。”
他毫不犹豫,将这团珍贵的“法则源质”按向自己胸口。源质无声融入,并未直接补充他枯竭的道力或修复破损的道基,而是如同最顶级的“法则营养”,开始滋润、修复、甚至重构他体内那些因伤势和过度压榨而受损、萎缩的法则脉络与道纹结构!
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干涸大地迎来甘霖的舒畅感传遍全身,虽然剧痛依旧,但一种源自根本的“生机”与“成长性”开始重新萌芽。他对“混沌”、“归墟”的理解,也因吸收这包含了多种对立、冲突法则本质的源质,而变得更加深邃、圆融。那点“钥匙”印记,似乎也明亮了一丝。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
就在林轩吸收源质、气息略微回升的刹那——
轰隆!!!
回廊入口方向,那扇厚重的律令闸门,传来一声沉闷无比的巨响!整个回廊都为之震颤!闸门上流光溢彩的律令符文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击!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接近!
“熵兽和圣裁者在强行冲击闸门!”“零”骇然道,“这里的律令屏障虽然强大,但经历了万古岁月,又经历了‘寂灭之战’的创伤,恐怕支撑不了太久!而且……它们似乎是……联手在攻击!”
联手?熵兽和圣裁者?这两个同样代表“终末”,但表现形式和理念似乎有所冲突的存在,竟然为了追击林轩而暂时联手了?这更加印证了“钥匙”碎片对它们的致命吸引力!
林轩猛地站起,来不及完全消化“法则源质”的好处,目光如电扫向前方。穿过那片被抚平的空旷区域,回廊的“光雾”变得更加浓郁,深处的结构轮廓也更加清晰、更加巨大,散发出的法则威压也越发惊人。那里,似乎就是“真理回廊”的尽头,也是通往“真理之壁”真正核心的入口。
必须尽快进入深处!
他不再迟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道基修复带来的麻痒刺痛,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朝着光雾最深处冲去。
随着深入,光雾的性质开始变化。不再是单纯的朦胧,其中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微的、如同星辰般闪烁的法则光点,这些光点按照某种玄奥的规律缓缓旋转、流动,构成了一幅幅庞大而复杂的动态“星图”。每一幅“星图”,似乎都阐述着一种至高的法则真理或记载着一段湮灭的历史。
回廊两侧,开始出现一些相对完整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静室”或“平台”,里面能看到一些凝固在时光中的景象:有正在演算复杂公式的维序者虚影,有陈列着奇异造物的石台,甚至还有几具盘膝而坐、仿佛仍在悟道状态的、更加精致完整的“维序者”遗骸(或者说是进入了某种永恒沉寂状态的个体)。它们的存在,为这片回廊增添了无尽的肃穆与神秘。
林轩无暇细看,他的全部心神都用于抵抗越来越强的法则威压和寻找前进的道路。这里的法则环境虽然稳定,但其“浓度”和“层级”太高了,就像普通人突然进入深海,无处不在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若非刚刚吸收了“法则源质”,对多种法则的适应性大增,加上“钥匙”印记的微弱庇护,他恐怕寸步难行。
终于,在穿越了最后一片由无数旋转“因果星环”构成的瑰丽光雾区后,眼前豁然开朗。
回廊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宏伟与壮丽的巨大空间。
空间的“地面”,是由一整块无边无际的、半透明且内部流淌着无穷金色符文的“真理基石”构成。空间的“穹顶”,则是无尽的、缓慢旋转的法则星图,那些星图的光芒洒落,在真理基石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
而在空间的中央,最为震撼人心的,是一面……壁。
它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墙壁。它更像是一道“边界”,一道“帷幕”,一道由纯粹到极致、凝练到极致的“法则本源”构成的、横贯整个空间的“光之断层”!
它呈现出一种非黑非白、亦金亦彩的混沌原色,其表面并非光滑,而是不断有无数的法则具象在其中生生灭灭:有时是开天辟地的景象,有时是星辰湮灭的瞬间,有时是生命轮回的片段,有时是纯粹数学与逻辑的完美结构……它仿佛是整个“法则之井”,乃至更广阔维度所有法则的“源头投影”或“终极诠释”!
仅仅是远远望上一眼,林轩就感觉自己的神魂、道基、乃至“钥匙”印记,都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与……敬畏!仿佛蝼蚁仰望苍穹,尘埃瞻仰恒星。那其中蕴含的法则真理太过浩瀚、太过根本,远远超出了他目前的理解范畴。
这就是……真理之壁!
而在真理之壁的下方,靠近林轩方向的位置,真理基石之上,矗立着三样东西:
左侧,是一个相对较小的、由某种暗银色金属构筑的圆形平台,平台中央有一个凹陷,其形状……与“零”的本体菱形晶体,以及之前闸门上的凹槽一模一样,但更加复杂精密。
右侧,是一尊高达百丈、残缺了小半身躯、却依旧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滔天战意与悲壮气息的……巨型构装体遗骸!它半跪于地,仅存的一只手臂紧握着一柄插入真理基石的断剑,那断剑上依旧缭绕着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律令之火。它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边缘呈撕裂状的破洞,仿佛被某种恐怖存在直接掏走了核心。
而在正中央,真理之壁的光辉稍稍黯淡一些的区域,地面上,静静地插着一柄……长枪。
长枪通体呈暗金色,枪身布满细密古朴的纹路,枪尖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能刺穿一切虚妄与真实的锐利材质,哪怕经历了无尽岁月,依旧寒光凛冽,令人不敢直视。长枪周围,空间微微扭曲,时间流速异常,隐隐有低沉的金戈铁马与苍凉号角之声回荡。
这柄枪,给林轩的感觉,甚至比那残缺的巨型构装体更加危险,更加……古老与不凡。它不像是“维序者”的造物,其风格更加粗犷、更加直接,充满了蛮荒与征伐的气息。
就在林轩被眼前景象震撼,试图理解这一切时——
“终于……走到了这里吗……‘钥匙’的碎片持有者……”
一个苍老、疲惫、却蕴含着无尽威严与时光沉淀感的声音,突然在这片宏伟的空间中响起。
声音并非来自任何方向,而是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与真理之壁的法则韵律隐隐相合。
林轩猛地抬头,只见那尊半跪于地的巨型构装体遗骸,它那早已失去光泽的、如同宝石般的“眼部”位置,突然……亮起了两点极其微弱、却无比坚定执着的乳白色光芒!
紧接着,那残破的躯体,竟然发出了艰涩的、仿佛亿万年未曾活动过的“嘎吱”声,它那低垂的、仿佛已然石化的头颅,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抬了起来!
两点乳白色的光芒,如同穿越了万古长夜,穿透了无尽尘埃,静静地、却带着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注视”着下方渺小如尘埃的林轩。
“吾乃……‘真理之壁’最后守护者……‘寂灭之战’幸存之残响……”
“‘仲裁者’——苍骸……”
“汝之到来……是命运的必然……还是……又一个……轮回的……开端?”
古老的存在,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