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最近养成了个新习惯——饭后遛弯儿。
只是这弯儿遛着遛着,十有八九就遛到了与国公府一墙之隔的谢林府后花园外墙根下。
这日,他又背着手,踱着方步,看似在欣赏自家花园的景致,耳朵却竖得老高,注意力全在隔壁。
果然,不一会儿,墙那边就传来林晏带着点撒娇意味的、清亮亮的声音:
“呜呜,你看这朵月季开得好不好看?像不像我昨天戴的那支绢花?”
接着是谢霄低沉温和的回应:
“嗯,好看。”
“那是我好看还是花好看?”
“……你好看。”
墙这边的国公爷,脸上立刻露出一种既牙酸又欣慰的复杂表情,捋着胡须,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
他左右看看没人,赶紧轻咳两声,绷住脸,继续踱步。
又过了一会儿,墙那头传来林晏一声短促的惊呼,接着是些模糊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夹杂着压低的笑声和似是而非的推拒声。
国公爷脚步一顿,老脸瞬间涨红,像是被火燎了屁股,再也绷不住那副严肃样子,赶紧转身,几乎是踮着脚尖,做贼似的飞快溜走了,嘴里还小声嘟囔着:
“不成体统……光天化日的……真是……”
而内宅里,国公夫人也正拉着心腹嬷嬷“散步”,恰好“路过”谢林府连接内院的那扇月亮门附近,听到里头小两口的对话,亦是忍不住捂嘴偷笑,眼角的皱纹都笑深了几分。
宫中贵妃近日举办了一场小范围茶会,邀请了几位交好的宗室命妇。
茶过三巡,贵妃状似无意地抚了抚衣袖,露出了腕上一只晶莹剔透、在光线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的玻璃镯子,立刻引来一片赞叹。
“娘娘这镯子真是精巧,从未见过如此通透的材质!”
“是呀,这光泽,怕是东海明珠也比不上。”
贵妃微微一笑,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烦恼”:
“唉,还不是本宫那弟弟,跟着谢大人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新奇玩意儿,非得往宫里送。本宫都说不用了,他们偏不听。”
说着,她又让宫人抬上来一辆做工极其精致、只有巴掌大小的自行车模型,金属车轮甚至可以转动。
“瞧瞧这个,也是他们送来的,说是叫什么‘自行车’,能骑着走。本宫瞧着倒是稀奇,就是宫里规矩大,也没处骑去,只能摆着看看了。”
命妇们围着那小巧的模型,啧啧称奇,言语间充满了对林晏和谢霄的羡慕和对贵妃的奉承。
贵妃优雅地端起茶杯,掩去眼底真实的得意,听着耳边“谢大人真是能干”、“林公子好福气”、“娘娘姐弟情深”的话语,心里受用极了。
林晏大哥林珩,今日又在书房被父亲训斥了。
“你看看你!同样是年轻为官,行事怎就不能更沉稳些!多跟你弟弟……跟他家那位学学!”
林珩垂首听着,心里颇不以为然。回到自己书房,他憋着一口气,翻开私人日记(从林晏那儿学来的),提笔写道:
「x月x日,晴。
今日又被父亲训斥,言我不如晏儿‘出息’。呵,那小子论学识、论手腕,哪点及我?无非是运气好,寻了个……寻了个厉害的夫君罢了。」
写到这里,他笔尖顿了顿,眼前闪过谢霄看林晏时,那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他一人、温柔得能溺死人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继续愤愤写道:
「……等等,那谢霄看晏儿的眼神…嘶,肉麻至极!简直有辱斯文!」
笔尖用力过猛,“文”字最后一笔狠狠戳破了纸张。
谢林府的下人们,日子过得颇有滋味,私下里还流行着几种无伤大雅的小赌局。
开盘内容五花八门:
“赌夫人今天会赖床到几时?”——通常庄家通吃,因为夫人赖床是常态。
“赌大人今天在书房处理公务时,会被夫人以各种理由打断几次?”——赔率根据夫人当日心情浮动。
“赌今日午膳,谁会先给谁夹菜?”——这是最受欢迎的局,通常夫人都能凭借其强大的撒娇能力赢得毫无悬念。
甚至还有“赌今天在回廊偶遇,大人和夫人谁会先亲谁?”——虽然次数少,但一旦发生,赔率惊人。
老管家表面上一本正经,训斥下人们不许“妄议主家”,背地里却默默记下各人下注情况,熟练地抽成,深藏功与名。
年夜饭,国公府里灯火通明,一家人围坐一桌,其乐融融。
只是饭吃到一半,国公夫人看着饭桌对面,林晏正自然地把自己碗里不爱吃的肥肉夹到谢霄碗里,谢霄面不改色地吃掉,又顺手给林晏舀了一勺他够不到的蟹粉豆腐,两人之间那自然流露的亲昵劲儿,让她又是欣慰又是……有点着急。
她叹了口气,目光慈爱中带着点期盼,看着林晏:
“唉,瞧着你们俩这么好,娘这心里啊,就盼着……这要是能早点生个像晏儿你这么可爱的小孙孙,围着叫祖母,那该多热闹啊……”
桌上瞬间安静了一下。林晏正啃着鸡腿,闻言眨巴眨巴眼,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旁边淡定自若的谢霄,忽然放下鸡腿,伸手从面前的蒸笼里拿起一个白白胖胖的豆沙包,塞到母亲手里,笑嘻嘻地说:
“娘,您看这个包子,圆滚滚的,像不像个胖娃娃?您先拿着玩,解解馋!”
一桌人都被他这插科打诨逗笑了,连向来严肃的国公爷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国公夫人看着手里那个傻乎乎的白胖包子,再看看儿子那没心没肺的笑脸,是又好气又好笑,那点催生的心思也被冲淡了不少。
谢霄坐在林晏身边,自始至终神色平静,仿佛没听到岳母的暗示,只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