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烟花的爆鸣声还在持续，绚烂的光彩明明灭灭，映得膳堂内忽明忽暗。
谢霄那句话，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林晏头顶。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冻住的冰花，一点点碎裂、剥落。血色迅速从他脸上褪去，变得惨白。
他愣愣地看着谢霄，又看看被他紧紧握住的手，好像没听懂，又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什么？”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细微的颤音。
谢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沉痛却不容置疑的清醒。
他抬起另一只手，手腕上的光幕浮现，上面一个鲜红的、无比刺眼的数字，正在无声地跳动——
15。
“这个倒计时，”谢霄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头，砸在林晏心上，“代表我留在这里的最后时间。十年，是我穿越的期限。到元宵节，子时正……我就会……被强制带回我来的那个时代。”
他艰难地说完，目光紧紧锁着林晏，带着深深的愧疚和痛楚：
“对不起……乖乖，我一直……瞒着你。”
林晏猛地抽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从溺水的窒息感中挣扎出来。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了谢霄的手，巨大的力道让他自己都踉跄了一下。
“十年？期限？”
他重复着这两个词，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强制带回？”
他摇着头，一步步往后退，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谢霄！”
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全身都在发抖，“十年！我们在一起十年！你明明知道有一天要走！你为什么不说？！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我？！”
愤怒、被欺骗的痛楚、还有即将失去一切的巨大恐慌，像滔天巨浪一样将他淹没。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这十年的甜蜜，这十年的依赖，这十年的规划，原来都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他以为的一辈子，原来只剩下……十五天？
谢霄看着他崩溃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上前一步，不顾林晏的捶打和挣扎，用力将浑身颤抖、泪流满面的人死死抱进怀里。
“对不起！乖乖，对不起！”
他的声音哽咽，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人揉碎在自己骨血里，“是我自私！是我害怕！我怕你知道后就不会让我靠近，怕这十年的美好都会变成倒计时的煎熬……我怕失去你，哪怕一天都不想提前……”
林晏在他怀里拼命挣扎，拳头胡乱地落在他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骗子！谢霄你是个骗子！你让我怎么办……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我会回来！”
谢霄打断他的哭喊，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在他耳边发誓，“乖乖，你看着我！看着我！”
他捧起林晏泪湿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那里面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决绝：
“你听好！我发誓！无论要跨越多少时空，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会回来！回到你身边！我一定会找到办法！你信我！等我！一定要等我！”
林晏哭得视线模糊，只能看到谢霄近在咫尺的、同样泛红的眼眶里，那不容置疑的炽热和痛苦。
巨大的绝望和这渺茫却坚定的承诺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的灵魂撕裂。
他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干，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谢霄怀里，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
最终，他伸出颤抖的手臂，死死地回抱住谢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背部的衣料里，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把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
“你发誓……呜呜……你发誓一定会回来！”
从那一晚起，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距离也消失了。
林晏像是变成了谢霄的影子，或者说，谢霄变成了他的。
谢霄推掉了所有拜年和应酬，林晏也闭门不出，谢绝了一切访客。
吃饭的时候，林晏一定要挨着谢霄坐，腿贴着腿，仿佛一刻的分离都难以忍受。
谢霄处理最后一些需要借助光幕完成的、与未来世界相关的收尾工作时，林晏就搬个小凳子坐在他脚边，把脸靠在他膝盖上，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待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个人的存在。
夜晚成了另一种煎熬。
帐幔之内，不再是温情缱绻，而是带着一种绝望的、近乎疯狂的索求。
林晏变得前所未有地主动，他笨拙却又急切地亲吻、抚摸，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谢霄的气息、温度、一切都牢牢刻进自己身体里，融为一体。
谢霄的回应也同样激烈，每一次……，每一次……，都像是诀别前的最后一次占有，恨不得将彼此的灵魂都撞出体外，再糅合在一起。
喘息声交织着压抑的呜咽，汗水混着泪水，濡湿了枕褥，分不清是谁的。
那不再是欢愉，而是一场用身体进行的、悲壮而无望的挽留仪式。
白天，当激烈的情绪暂时平复，林晏就会拉着谢霄，在谢林府里一遍遍地走。
他拉着谢霄走到后院那架如今光秃秃的葡萄架下，指着那里：
“呜呜，你看这里！你还记不记得？就是在这里……你第一次……亲我……”他的声音带着鼻音，眼圈又红了。
他拉着谢霄走到那片他们冬天打过雪仗的空地，虽然现在没有雪：
“这里！去年冬天，你拿雪球砸我！还把我按在雪地里！你记不记得？”
他拉着谢霄走进书房，指着窗边那张他常窝着的软榻，指着书案后谢霄常坐的位置：
“这里，我老是打扰你看书……这里，你教我写字，还嫌我字丑……这里，我们一起画过地图……”
他像是要把这府里每一寸他们共同待过的地方，都重新用脚步丈量一遍，用回忆填满一遍。他不停地问，不停地确认：
“呜呜，记住这里！”
“记住我们在这里做过什么！”
“你不准忘！一点都不准忘！”
谢霄任由他拉着，跟着他走过每一个角落。他看着林晏强忍泪意、努力想要铭刻一切的样子，心脏像是被凌迟。他一遍遍地回应：
“我记得。”
“不会忘。”
“永远都不会忘。”
光幕上的数字，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冷酷地跳动着：14、9、5……
时间，像握不住的沙，无情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