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祝眼看主仆二人均已发作,急急退至殿外。看着他退出来,隐在暗处的叶含波带着漕帮的几名手下,立时奔进殿中。
腿内侧传来的锐痛像道惊雷,劈开了温酒酒混沌的意识。她扶着青禾摇摇欲坠的手臂,指腹还沾着发簪尖尖沁出的温热血珠,那点刺痛顺着经络往上窜,总算压下了香中迷药带来的沉重眩晕。
青禾的呼吸粗重如拉风箱,额前碎发全被冷汗浸湿,却仍死死攥着她的袖口,指节泛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跟着我念。”温酒酒的声音轻得像风中飘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致虚极,守静笃……守中致和……”她垂眸看向青禾苍白的脸,见她艰难地张了张嘴,断断续续跟上口诀,才稍稍松了口气。发簪还插在腿上,冰凉的银簪身贴着滚烫的皮肤,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可这点痛,恰恰成了维持清醒的锚。
《道德经》内气谱的口诀在舌尖流转,温酒酒试着引导体内残存的气力,顺着丹田缓缓游走。起初只觉经脉滞涩如堵了泥沙的河道,气劲撞得四肢百骸发酸,可几息过后,竟有股微弱的暖流慢慢化开,像春日融雪般淌过眉心,驱散了些许昏沉。
青禾的身子也渐渐不再发抖,呼吸虽仍急促,却比刚才平顺了些,显然也从口诀中得了益处。
可这份安宁只维持了片刻,门外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有无数人踩着沉重的步子朝这边涌来。
温酒酒心头一紧,刚要睁眼,就听见“吱呀”一声,厢房的木门被人狠狠推开,冷风裹着熟悉的、带着戾气的声音灌了进来——“温酒酒,别白费气力了!”
叶含波走在最前头,一身绛红衣裙衬得她面色愈发阴鸷。她身后跟着七八个漕帮手下,个个膀大腰圆,手里握着短刀,目光如狼似虎地盯着盘膝而坐的两人。
叶含波停在离她们三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温酒酒紧闭的双眼,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再过半炷香,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到时候,不管是让人撞见你‘与人私会’,还是将你扒光了扔去乞丐窝,都由得姑奶奶我高兴。”
温酒酒指尖猛地一颤,体内刚顺过来的气劲险些乱了。她强压着怒意,依旧闭着眼,只是声音冷了几分:“叶姑娘这般费尽心机,就只为了逼我离开冷大哥?”
“不然呢?”叶含波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用脚尖踢了踢温酒酒的裙角,“你以为凭你,也配留在铁衣哥哥身边?我给你条活路——现在点头答应离开泉州,永远不再见他,我就发发善心,只划花你的脸,再给你找个瘸腿乞丐做夫君,好歹留你一条命。”
这话像淬了毒的针,扎得青禾猛地睁开眼,刚要开口反驳,却被温酒酒用眼神按住。
温酒酒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迎上叶含波的视线,腿上的疼痛还在,可她的眼神却无半分怯懦:“叶姑娘若是想动手,便不必说这些废话。我温兰醑的去处,从来不由旁人做主。”
“好,好一个不由旁人做主!”叶含波被她的态度彻底激怒,脸色瞬间涨红,抬手就朝温酒酒的脸扇去,“我看你到了现在,还怎么嘴硬!”
温酒酒早有防备,借着起身的力道,猛地拔出腿上的发簪,银簪尖对着叶含波的手腕刺去。叶含波没料到她还有力气反抗,吓得连忙缩回手,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手下身上。漕帮众人见状,立刻抽出短刀,就要上前围堵。
“谁敢动她!”青禾猛地站起身,挡在温酒酒身前。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可眼神却异常坚定,手里紧紧攥着刚从腰间抽出的软剑,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温酒酒扶着青禾的肩膀,慢慢站直身子。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浸湿了碧色的裙摆,留下一片刺目的红。
她看着叶含波气急败坏的脸,又扫过那些蠢蠢欲动的漕帮手下,缓缓举起手中的发簪,簪尖的血珠顺着簪身滴落,砸在地上,似是发出轻微的声响:“叶含波,你若真敢伤我,便想想冷阁主与漕帮的约定。你父亲让你跟着冷阁主来泉州,是让你行事,还是让你惹祸?”
这话恰好戳中了叶含波的软肋。
她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叮嘱,又想起冷寒烟昨日失望的眼神,心里竟莫名一慌。
可看着温酒酒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她又咽不下这口气,咬着牙道:“我今日就是要除了你,看谁能拦我!”说罢,她朝手下使了个眼色,“给我上!先这丫鬟拉开,再将温酒酒绑了!”
漕帮手下得了命令,立刻朝二人扑来。温酒酒拉着青禾往后退,手里的发簪紧紧抵在身前,脑中飞速盘算着对策。
迷药的效力还在,她能撑到现在全靠簪子的刺痛和内气谱的支撑,可若是真动起手来,她们两人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熟悉的、冷冽如冰的声音:“叶含波,你敢动她试试?”
温酒酒心头一松,几乎要站不稳。
她抬头朝门口望去,只见冷铁衣一身玄色劲装,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正目光如刀地盯着厢房内的众人,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寒衣阁的护卫,个个手持长剑,气势逼人。
叶含波看到冷铁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慌乱。
她看着冷铁衣一步步走进来,只觉得双腿发软,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冷铁衣本放心不下温酒酒,处理完急务便立刻赶来,刚到庙门就见流星和追影倒在地上,一摸鼻息尚有气息,只是被人下了药。
他派人从正殿开始,一间间找了过来,才发现温酒酒进了偏殿,顿时心生警惕,立刻带人冲了进来。
冷铁衣一眼就看到了香炉里的香灰,又瞥见庙祝慌乱的神色,厉声喝道:“拿下!”护卫们立刻上前,将庙祝按在地上。庙祝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哭喊:“大人饶命!是这位姑娘让我做的!她给了我钱,让我引温姑娘来偏殿,还让我骗她喝香灰……”
立在偏殿的叶含波知道事情败露,转身就想跑,却被早已埋伏在外的护卫拦住。她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冷铁衣,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是我……是有人给我写信,让我这么做的……”
冷铁衣眼神冰冷,他早就派人查过,那封给叶含波的信,是两个神秘黑影所送,而那两个黑影,可能是敦宗院赵彦逾手下之人。他看着叶含波,冷声道:“你妒心作祟,沦为他人棋子,害人性命,如今还想狡辩?”
温酒酒走到冷铁衣身边,轻声道:“冷大哥,先把庙祝和叶姑娘带回去审问,那两个黑影才是幕后黑手,不能让他们跑了。”冷铁衣点头,立刻吩咐手下人去追查黑影的踪迹。
叶含波被护卫押着往外走,路过温酒酒身边时,忽然疯了一样挣扎:“温酒酒!为什么你总能化险为夷?我不甘心!”温酒酒看着她,眼神平静却带着一丝惋惜:“叶含波,若你能放下妒心,好好做你的漕帮大小姐,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阳光透过偏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温酒酒身上,她的身影依旧清丽,可殿内的香灰与哭喊,却让这场精心策划的毒计,最终以狼狈的收场告终。
而暗处,那两个黑影看向护卫追查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要的,本就不是立刻除掉温酒酒,而是借这场风波,让冷铁衣与漕帮反目,为后续的计划铺路。一场更大的阴谋,正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