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大陈岛东码头。
海面上的雾气还没散干净,那艘挂着膏药旗的补给船已经突突冒着黑烟,等着开拔。
码头上站着两拨人。
左边是五十个穿着鬼子军装、背着行囊的“轮换兵”。
其实是清一色狼牙特战队队员。
带队的分队长陈剑站在最前面,他脸上抹了灰,帽子压低。但是他的那双眼睛亮得跟狼一样。
右边是丁伟、孔捷,还有岛上几个主要干部。
气氛有点怪。
明明是要送兄弟们去执行生死任务,可这群狼牙队员一个个表情轻松得跟要去郊游一样。
有个队员甚至还偷偷打了个哈欠。
“困死老子了,”他小声跟旁边人嘀咕,“老子昨晚兴奋得一宿没睡好。”
“没点出息。”旁边人撇嘴,“不就潜入个宝岛嘛,我就是去鬼子老家俺都不怕。”
“那能一样吗?这次是长期潜伏,说不定还得跟鬼子一个锅里吃饭。”
“咋的,你怕露馅了?”
“怕个球啊,老子关西话说得比真鬼子还溜。”
丁伟走到陈剑面前,帮他整了整衣领。
“记住三件事。”丁伟声音压得很低,“第一,活着。第二,活着。第三,还是他妈活着。”
陈剑咧嘴笑了:“司令,您这话说的,跟交代遗言一样。”
“总参谋长说过,执行威胁任务之前不能说这些,不然会很倒霉的。”
“滚蛋。”丁伟捶了他肩膀一拳,力道不轻,“老子没跟你开玩笑。情报固然重要,但是你们五十条命更重要。一旦感觉不对劲,立马撤,别硬扛。”
“知道啦。”陈剑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八路军军礼。然后迅速改成鬼子那种别扭的抬手礼,“您放心,我们心里有数。”
孔捷也走过来,往陈剑怀里塞了个小布包。
“啥玩意?”陈剑一愣。
“烟叶,”孔捷咳嗽一声,“我自己种的,这玩意劲大。你们在那边要是憋屈了就抽两口,想想我们还在等你们回来喝酒。”
陈剑低头看了眼布包,喉咙动了动。
“那就谢了孔司令。”
“你谢个屁。”孔捷别过脸去,“都给老子全须全尾地回来,少一根头发,老子削你们。”
这时候船上的山野太郎探出头,用日语喊:“快点,要开船了。”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这老小子昨晚又被“教育”了一顿,现在看八路军就跟看阎王爷一样,让他往东绝不敢往西。
“走了。”
陈剑转身,对着五十个兄弟一挥手。
“登船!”
五十个人排着队,迈着鬼子那种罗圈腿步伐。晃晃悠悠上了船。
甲板上真正的鬼子船员占在一边,眼神躲闪。
他们已经被彻底“说服”了。
毕竟狼牙队员给他们展示了一下“如果反抗会怎样”。
具体过程没人细说,反正就是现在这群船员听话得跟绵羊一样。
引擎轰鸣,船缓缓离开码头。
丁伟、孔捷站在岸边,同时举起右手,敬礼。
身后所有干部、警卫员,齐刷刷抬手。
没有口号,没有壮行酒。
就一个简单的军礼。
船越走越远,渐渐变成海面上的一个小黑点。
丁伟放下手,捅了捅他:“行了,人都没影了。”
孔捷这才回过神来,放下手,把旱烟枪塞嘴里想抽一口,发现没点着,又悻悻拿下。
“老丁啊,”他声音有点哑,“你说他们这趟能顺利吗?”
丁伟没立刻回答。
他望着海平面,那里太阳正一点点爬上来,把海水染成金红色。
这景色很美。
但也意味着,那五十个兄弟正驶向完全未知的危险。
“说实话,”丁伟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
孔捷一愣。
他以为丁伟会像往常一样,说点“肯定行”、“没问题”的漂亮话。
“这次任务,难度是地狱级的。”丁伟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孤军深入,敌众我寡,一旦暴露,退路全无。”
“那你还让他们去?”孔捷瞪眼。
“因为必须去。”丁伟转过头,眼神锐利,“老孔,我们打宝岛和跟在大陆打仗不一样。”
“在大陆上我们有群众基础,有根据地,有迂回的空间。”
“可是在宝岛上呢?我们人生地不熟,鬼子的防御部署、兵力分布、后勤节点。这些我们全都两眼抹黑。”
他弹了弹烟灰:“靠飞机侦察?能拍到大概,拍不到细节。哪个炮台是假的,哪个阵地是空的,哪条路能走。这些情报都必须有人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
孔捷沉默了。
“陈剑他们五十个人,”丁伟继续说,“就是我们插进宝岛心脏的针。”
“他们会摸清港口每个暗堡的位置,记下部队换岗的时间,甚至搞清楚鬼子指挥官晚上睡哪个娘们。”
“等我们真正登陆的时候。”
丁伟把烟头扔地上,一脚踩灭。
“我们就知道该往哪儿打,该怎么打,怎么用最小的代价撕开最大的口子。”
孔捷听完,长长吐了口气。
“所以你之前说的从最薄弱处登陆,前提是他们得把薄弱处给找出来?”
“对。”丁伟点头,“而且必须是真正的薄弱处,不是鬼子故意卖的破绽。”
孔捷犹豫了一下:“那么要是他们暴露了呢?”
丁伟沉默了几秒。
海风吹过来,带着咸腥味。
“如果他们暴露了,”他声音很平静,“以狼牙的本事,至少能发回最后一次信号。”
“而那个信号,会告诉我们哪里不能打。”
孔捷懂了。
用五十条命,排除一个错误答案。
这买卖太残酷,但是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丁伟拍拍他肩膀,“就是相信他们的专业性,然后做好我们自己的准备。”
“等他们的情报传回来,我们这把刀.....”
他做了个劈砍的动作。
“就得又快又狠地剁下去。”
孔捷重重点头。
但下一秒,丁伟的话锋一转咧嘴笑了:
“当然了,以陈剑那小子的机灵劲儿,我估摸着他们不仅能摸清情报,说不定还能顺手给鬼子制造点混乱。”
“比如在弹药库里放把火啊,在饮水里下点药啊。总之,他们这趟绝对不会白去。”
孔捷刚升起的沉重情绪,被这话冲淡了不少。
他也笑了:“要真能那样,可就赚大发了。”
“所以啊,”丁伟突然伸手,一把抢过孔捷的旱烟枪,“你就别整天愁眉苦脸的,跟个怨妇一样。”
“我操!”孔捷手里的家伙突然被抢,顿时急了,“还我!”
“我就不还。”丁伟把烟枪举高高,“让你刚才装深沉,吓唬谁呢?”
“丁伟你他娘的王八蛋!”孔捷跳起来抢,“那是老子的宝贝!”
“还宝贝呢,这破烟枪跟烧火棍没啥区别。”
“放屁,那是老子用了快十年的宝贝!”
两人在码头上你追我赶,一个举着烟枪跑,一个在后面追。
刚才那股子沉重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岸边站岗的小战士看得目瞪口呆。
警卫员小林和二狗并排站着,双双扶额。
“又来了。”小林叹气,“这俩首长一凑一块,心理年龄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岁。”
旁边的二狗也深有同感:“我家孔司令平时多稳重的一个人啊,一碰到丁司令就破功了。”
“你说他俩谁能赢?”
“抢东西的话丁司令胜算大。”二狗分析,“他手快心眼多,而且不要脸。”
话音刚落,那边果然出结果了。
孔捷一个猛扑,丁伟敏捷地往旁边一闪。结果脚下滑了下,差点栽进海里。
孔捷趁机一把夺回烟枪,得意洋洋:“小样儿,跟老子斗?”
丁伟站稳,拍拍身上的灰,一脸无所谓:“让你一把,免得你哭鼻子。”
“我去你的。”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直到都喘不上气才停下。
并肩坐在码头边的石墩上,看着茫茫大海。
“老丁,”孔捷忽然说,“等打完宝岛,我们申请去东北找老李喝酒吧。”
“行啊,”丁伟笑,“那小子现在在釜山当他的总指挥,估计都飘上天了。”
“让他请客,喝茅台。”
“必须的,不把他喝穷不算完。”
两人相视一笑。
但笑容里,都藏着同样的牵挂。
那艘船,那五十个兄弟,此刻应该已经进入深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