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古星。
星落书院。
曾经被无尽霞光，祥和瑞气笼罩的星落书院，此刻却笼罩在一层沉重压抑的气氛中。
书院上下，从普通弟子到长老，甚至是一些闭关不出的太上长老。
他们都感受到了那股源自书院最深处帝道领域传来虽然竭力收敛却依旧令人窒息的沉重威压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帝战的消息早已通过各种隐秘渠道传回，所有人心中都悬着一块巨石，惴惴不安。
书院最深处，那片属于混沌大帝炘痕的独立小界内，帝威如渊，混沌气缓缓流淌，演化着万物复苏的景象。
然而此刻，这片原本象征着至高与威严的领域，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肃杀。
一片被精心开辟，引动地脉灵泉滋养的洞天福地内，灵气浓郁得化不开，氤氲成雾。
只是，这里的灵气之中，却混杂着一缕缕金色与暗沉色的血雾，那是帝血与圣血残留的气息，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战斗的惨烈。
云雪静静地站在白玉铺就的灵泉旁，一袭素白衣裙纤尘不染。
但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却失去了往日的恬淡与从容，只剩下一种近乎苍白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忧虑。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灵泉中央，那浸泡在乳白色，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神液中，浑身是血，双目紧闭的身影。
炘羿静静地躺在神液之中，平日里那张俊美而充满傲气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剑眉紧蹙，似乎在沉睡中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赤裸的上身几乎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
有些是深可见骨、被恐怖道则撕裂的巨大豁口，边缘还残留着难以驱散的黑暗、寂灭、火焰、杀伐等腐朽气息，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
有些则是密密麻麻、仿佛被亿万道剑气切割出的细小伤痕，深及骨髓。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臂，从肩胛骨到小臂，几乎完全扭曲变形，臂骨断裂成数截，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金色的圣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外。
上面缠绕着丝丝缕缕如同跗骨之蛆的寂灭波纹，那是古闫至尊的寂灭之力留下的道伤，阻止着断臂重生。
他的胸口、腹部，更是有几个前后透亮的血洞，边缘焦黑，仿佛被最猛烈的火焰灼烧过，又像是被最阴寒的寂灭之力腐蚀过。
甚至能透过伤口，看到内部微微跳动，布满裂痕，光芒黯淡的内脏与骨骼。
金色的圣血，混合着神液的乳白色，在泉水中缓缓晕开，散发着一种悲壮而惨烈的气息。
云雪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精美的玉雕。
她没有像寻常女子般失声痛哭，也没有惊慌失措地呼喊。
但那双总是清澈如秋水的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水雾，眼眶微微泛红，贝齿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与炘羿成婚时日尚短，感情说不上多么深厚浓烈，更多的是长辈之命，利益结合下的相敬如宾，以及对他那份盖世战力与桀骜不驯性子的些许好奇与欣赏。
这是她的夫君，那位在外人眼中桀骜不驯、战天斗地、连大成玄天神体都能镇压的盖世羿主。
但此刻却是浑身浴血，血洞密密麻麻。
一种陌生的而尖锐的痛楚，还是不受控制地刺穿了她的心防。
这毕竟是她的男人，是她余生将要相伴的道侣。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上前，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狰狞的伤口。
试图用自身温润平和的玄阴灵力，帮助引导神液的药力，抚平他体内狂暴乱窜的异种道则。
她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或许是她的灵力刺激，或许是神液开始发挥作用，炘羿紧闭的眼睑微微颤动了几下，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燃烧着炽盛战意、睥睨天下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黯淡、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疲惫。
但当他的目光聚焦，看清眼前那张带着泪痕，满是担忧的熟悉容颜时，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与无措。
“你……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破旧的风箱，还带着血腥气。
他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表情扭曲了一下。
云雪看着他这副笨拙又狼狈的样子，眼中的水雾更浓了。
但她强行忍住了，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别动，好好疗伤。”
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炘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比如“我没事，小伤而已，别担心”之类的话语。
但看着云雪那双通红的眼睛，以及自己这身惨不忍睹的伤势，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生平天不怕地不怕，战天战地，面对四位至尊围杀也敢挥拳相向。
但，面对这个默默垂泪，悉心照顾自己的女子，这个他名义上的妻子，他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
此刻他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抓耳挠腮，嘴唇嚅嗫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里乱糟糟的。
他只能笨拙地眨了眨眼，试图表达“我很好，别哭”的意思，结果因为伤势太重，眼神涣散，看起来更像是在发呆。
这要是让外面那些见识过他横扫同代，镇压玄天神王，鏖战四大至尊的绝世风采的人看到，恐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谁能想到，这位桀骜不驯，战天斗地的羿主，竟然会有如此窘迫，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刻？
云雪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了一些，又似乎更紧了一些。
她不再说话，只是更专注地运转灵力，引导着神液，一点点滋润着他千疮百孔的身躯，驱逐着那些顽固的异种道则。
洞天内一片寂静，只有灵液流动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轻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