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用通道上的气氛，因这辆突兀的红色轿车骤然紧张起来。
周围车辆里探出的枪口，黑洞洞地指向了那个从车上下来的身影。
霍秀秀完全无视了那些足以将她打成筛子的武器。
她快步跑到吴邪所在的车窗旁，用力拍打着车窗。
“吴邪哥哥！”
车窗降下，露出吴邪那张毫无波澜的脸。
“有个人要见你！”
霍秀秀急促地喘息着，指向她开来的那辆红色轿车后方。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另一辆跟在后面的黑色轿车车门被推开。
一个佝偻的身影，在人的搀扶下，慢吞吞地走了下来。
那人身形干瘦，几乎就是皮包骨头，脸上布满了深色的斑块。
一双眼睛紧闭着，眼皮耷拉下来，显然已经瞎了。
可他身上那股子阴狠暴戾的气息，却浓得化不开，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王胖子刚从后面的车上下来，看清那人的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我操！”
“陈皮阿四？”
吴邪的身体也僵硬了一瞬。
这个老家伙，不是早就失踪了吗？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在了哪个斗里，或者被汪家给清理了。
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而且，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
陈皮阿四被一个年轻人扶着，慢慢地走向吴邪的车。
他虽然瞎了，但脑袋却微微转动，精准地“看”向了每一个人的方向。
当他的脸转向林渊所在的位置时，那干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让他浑浊的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他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觉到。
那里站着一个无法用常理揣度的存在。
一个……神。
或者说，一个比神更恐怖的捕食者。
这份恐惧让他接下来的话语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吴家的小三爷。”
他开口了，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又难听。
“你这是要去巴乃，给汪家送终吧？”
吴邪没有回答。
潘子上前一步，挡在了车门前，手已经按在了腰后的枪柄上。
“老四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陈皮阿四扯动了一下满是褶皱的脸皮，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别紧张。”
“我不是来拦路的。”
他转向吴邪的方向，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们时间紧迫。”
“汪家那个宝贝疙瘩，坐的是最快的飞机，走的是最直接的航线。”
“你们按部就班地杀过去，就算能赢，也来不及阻止他们在古楼里动手脚了。”
解雨臣也走了过来，他看着陈皮阿四，没有说话，但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
“你到底想说什么？”吴邪终于开口。
“呵呵……”
陈皮阿四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我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在巴乃那地方，误打误撞进过一条密道。”
“那条路，可以绕开张家古楼外围大部分的机关和汪家人布置的防线。”
“能直接通到古楼的核心区域附近。”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直达核心区域的密道？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价值简直不可估量。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打汪家一个措手不及，在“圣婴”被送入古楼之前就完成截杀。
王胖子第一个表示怀疑。
“我说老四，你会有这么好心？”
“你这老家伙一辈子不干好事，现在跑来当活雷锋了？”
“图什么？”
王胖子的问话直截了当，也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虑。
陈皮阿四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也更加贪婪。
“图什么？”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图什么？”
“你们去吃肉，总得让我老头子跟在后面，喝口汤吧？”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长生。”
“哪怕只是多活几年，也行。”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交易。
他用一条绝密的情报，换取一个进入张家古楼，分一杯羹的机会。
“不行！”
潘子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
“三爷，不能带上他！”
“这老家伙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带上他就是个祸害！”
“谁知道他会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霍家的那个领队也附和道。
“潘爷说的对，陈皮阿四的信誉，在九门里早就烂透了。”
“让他带路，跟让黄鼠狼给鸡带路有什么区别？”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老怪物。
吴邪沉默着。
他看着前方那辆属于陈皮阿四的黑色轿车，脑子里在飞速权衡。
时间。
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二十四小时，要从北京飞到广西，再突入防守严密的巴乃丛林，最后攻进结构复杂的张家古楼。
常规路线，确实太慢了。
一旦让汪家成功，那个“圣婴”在古楼里觉醒，后果不堪设想。
陈皮阿四的提议，是一剂毒药，但也是唯一的解药。
吴邪的内心在剧烈挣扎。
就在整个场面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平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让他来。”
是林渊。
他一直站在旁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皮阿四，像是在看一件有趣的展品。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林渊往前走了一步，那属于【饕餮】的无形气场，让陈皮阿四的身体又是一僵。
“多一个点心，我不介意。”
林渊说得轻描淡写。
仿佛陈皮阿四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一个活人，也不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只是一份备用的，可以随时吃掉的零食。
这句话，让现场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刚刚还在激烈反对的潘子和霍家人，瞬间闭上了嘴。
他们看着林渊，又看看那个干瘦的老头，忽然觉得，这似乎确实不是一个问题。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显得那么可笑。
陈皮阿四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点心”这个词，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吴邪看向林渊，随后又把视线转回到了陈皮阿四身上。
他心中的天平，在林渊开口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倾斜了。
“好。”
吴邪吐出一个字。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
陈皮阿四那张老脸，瞬间绽放出狂喜。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吴邪下一句话就让他如坠冰窟。
“不过我提醒你。”
“收起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吴邪指了指旁边的林渊。
“你要是敢耍任何花样。”
“他会第一个吃了你。”
“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陈皮阿四脸上的喜色僵住了，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
“不……不敢……”
“小三爷放心，我老头子只想活命，绝对不敢乱来。”
吴邪不再理他，转身对潘子下令。
“让他上最后一辆车，派两个人看着。”
“我们走！”
命令下达，车队重新启动。
陈皮阿四被两个伙计“请”上了一辆越野车。
整个队伍，因为这个老家伙的加入，弥漫开一股更加诡异和紧张的气氛。
这支由铁三角、解家精锐、霍家高手、吴家敢死队，以及一个心怀鬼胎的老叛徒组成的队伍，终于集结完毕。
浩浩荡荡地，朝着机场杀去。
……
运输机的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
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进入平流层。
吴邪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下方已经变成一片光海的京城夜景，心中没有半分留恋。
巴乃。
张家古楼。
我们回来了。
在机舱的另一头，昏暗的角落里。
陈皮阿四独自坐着，与所有人隔开了一段距离。
他那只枯瘦的手，正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抚摸着放在腿上的那把九爪钩。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黑暗中，他那张满是褶皱和老年斑的脸，无声地咧开。
一个贪婪至极的，无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