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销质量事故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但它所带来的教训已经转化为更加严格的操作规程和日益深入人心的质量意识。宋书羽趁热打铁,在钢铁厂和各个加工车间推行“首件检验”、“关键工序互检”等简易但有效的质量控制手段,并将质量案例编入夜校教材,让所有学员都明白“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在工业生产中的残酷现实。
“枪管钢”的野望与技术天花板
初步稳定生产出合格结构钢的喜悦,很快被更高的目标所取代。在一次由王团长主持的军工生产关联会议上(尽管独立一团目前主要任务是生产建设,但“兵”的属性从未忘记,枪械维修和小规模配件试制一直是保密级别较高的任务),维修所的老师傅提出了一个迫切需求:由于高强度使用和磨损,部分步枪枪管寿命临近,急需更换或修复。而枪管,尤其是线膛部分,对钢材的韧性、强度、耐磨性以及均匀性要求极高,远非普通结构钢所能满足。
“我们目前能炼的钢,做做锄头、矿车销子(合格的)还行,要做枪管……”王振虎搓着手,面有难色,“不是长他人志气,咱们的设备、工艺,还有原料纯度,都差得太远。光是里面硫、磷这些有害杂质要降到足够低,以咱们现有的条件,就难如登天。”
会议气氛有些凝重。能自己生产合格的枪管钢材,不仅意味着更独立的维修保障能力,更象征着工业技术水平的一个标志性跨越。但眼前的技术鸿沟,清晰得让人沮丧。
王团长看向宋书羽:“宋工,你那个……知识库里,有没有什么办法?哪怕指个方向也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宋书羽沉默了片刻,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系统提供的有限资料和当前实际条件进行分析。他知道,直接搞出符合二战后期乃至现代标准的枪钢不现实,但能否在现有基础上,通过工艺改进,生产出一种性能有显着提升、勉强可用于应急修补或制造要求较低的枪械部件(比如某些手枪枪管或步枪非关键部件)的“中级优质碳素钢”呢?
“方向有,但路会非常难走,需要大量试验,消耗也会很大。”宋书羽缓缓开口,“我们可以尝试从几个方面入手。第一,进一步精选原料,铁矿石和生铁要尽可能选用杂质少的,这点需要煤矿和前期冶炼工序配合。第二,尝试建造小型的、更可控的‘坩埚炉’或‘反射炉’,进行小批量钢的‘重熔精炼’,进一步脱除杂质、均匀成分。第三,探索简单的‘热处理方法’,比如通过控制加热和冷却速度,来改善钢材的微观组织,从而提高其强韧性。这需要更精确的温度测量和控制。”
他描述的每一项,都是对当前技术极限的挑战。需要更好的耐火材料、更精细的操作、更严谨的数据记录和分析,以及,最重要的——更多既富有耐心又敢于创新的技术人才。
“种子”的第一次实践攻坚
宋书羽决定,将这个极具挑战性的“枪管钢预研”项目,作为他“种子计划”小组的第一次重大实践考验。他将小组十余名年轻人召集到简陋的“实验室”(一间堆满各种样品、图纸和自制仪器的土房子),公布了任务。
年轻人的眼睛亮了起来,既有面对未知的忐忑,更有跃跃欲试的兴奋。他们早已不满足于课堂学习和简单参观,渴望真正的实战。
宋书羽将他们分成三个小组:
原料组:负责跟踪从矿石开采、洗选到生铁冶炼的全过程,取样分析,建立原料成分档案,并与老师傅们合作,摸索更有效的原料预处理方法。
冶炼组:核心小组。在宋书羽和王振虎的指导下,开始设计小型实验用坩埚炉。他们要用能找到的最好的粘土、石英砂和石墨粉尝试配制耐火坩埚;要设计合理的加热和鼓风方式;要制定详细的冶炼操作手册和数据记录表格。每一炉试验钢,哪怕只有几公斤,都要记录下所有的参数和最终的检验结果。
检验与热处理组:负责开发更细致的检验方法(除了硬度、韧性,开始尝试用金相砂纸打磨、腐蚀,在简陋显微镜下观察晶粒),并尝试搭建土法的加热炉和淬火槽,研究不同的“烧红-冷却”方式对钢样性能的影响。
任务布置下去,实验室和钢铁厂的角落立刻变成了热火朝天的另一个战场。年轻人白天参与本岗位工作,晚上和休息时间全部泡在试验上。失败成了家常便饭:坩埚开裂、钢水氧化过头、温度控制不准导致性能波动、检验结果看不懂……
但没有人退缩。他们围着宋书羽和王振虎追问,在油灯下争论,在沙地上写写画画计算,为了一个温度读数争执不下,又为了一个微小的性能改善欢呼雀跃。
挫折与光芒
试验进行到第二个月,消耗了大量珍贵的焦炭和原料,成果却寥寥。最乐观的一次,冶炼出的钢样韧性有所改善,但硬度又不达标。一些老工人开始私下议论,觉得这帮“学生娃”是瞎折腾,浪费宝贵资源。连王振虎都有些焦虑,怕长时间不出成果打击年轻人的信心,也影响钢铁厂本已繁重的生产任务。
宋书羽顶住了压力。他在小组会议上说:“科学试验,特别是工业技术的突破,从来都是九十九次失败换取一次成功。我们现在记录的每一次失败的数据,分析出的每一个原因,都是在为最终的成功铺路。不要怕失败,但要学会从失败中学习。”
一天深夜,原料组的一个小伙子,在反复对比不同批次生铁的分析数据后(他们用土法滴定估算碳、硫含量),结合从一位老铸造工那里听来的“看火色”经验,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是否可以在生铁装入转炉前,先进行一次简易的“预脱硫”处理?比如,在铁水包里加入少量石灰石粉和焦炭粉的混合物,利用它们与硫的反应,先将一部分硫去除?
这个想法得到了宋书羽的肯定。虽然具体配比和操作需要反复试验,但这正是结合理论知识与实践经验的创新火花!
与此同时,热处理组的一个女学员,在尝试对一枚韧性尚可但硬度不足的钢样进行“淬火”时,因为没有控温设备,只能凭经验观察钢样颜色。在一次偶然的“欠热”(温度未到最佳淬火温度)就进行淬火后,她发现钢样的硬度和韧性达到了一种奇妙的平衡,虽然绝对强度不算最高,但综合性能却比之前任何一次试验都好!
她激动地将这个发现报告上来。宋书羽仔细分析了过程,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因为不完全奥氏体化淬火,得到了一种混合组织,在现有粗糙工艺下,反而避开了某些脆性相的产生。这虽然不是最优解,却是在当前设备条件下一个可行的、有重复可能性的工艺窗口!
这两个来自“种子”们的发现,让陷入僵局的试验出现了曙光。宋书羽大力表扬了他们,并将他们的名字和贡献记在了技术档案里。这不仅鼓舞了全体小组成员,也让那些观望的老技术人员刮目相看——这些年轻人,不只是会读书,还真能琢磨出点东西!
系统的进度条悄然跳到了【81%】,子项“技术创新与人才培养机制初见成效”被点亮。精钢之志,在一次次失败的锤炼和年轻思维的火花碰撞中,愈发坚韧。人才的试炼场,正锻造着独立一团未来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