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券”的悄然流通，标志着独立一团的内部经济运行向着更精细化的方向演化。而这种演化，并不仅仅局限于围墙之内。数年来，基地轰鸣的机器声、夜晚不灭的灯火、日益丰饶的条田绿洲，以及进出频繁的车辆人马，如同一个巨大而充满吸引力的磁场，持续不断地辐射着它的能量与影响。其中，受影响最深、联系也最紧密的，莫过于毗邻而居、早已结成深厚情谊的阿卜杜勒老人所在的哈萨克部落。当部落里的年轻人，不再只是用牛羊皮毛来交换布匹和茶叶，而是开始渴望学习那些能发出巨响、带来光明的“神奇技艺”时，一种超越物质交换的、更深层次的“技术外溢”与民族交融，便在戈壁滩上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年轻人的渴望与长老的远见
变化最先体现在古丽的弟弟艾尔肯身上。这个曾在子弟学校学习、如今已长成结实小伙子的哈萨克青年，没有像许多同龄人一样专注于放牧。他经常找机会溜进基地，尤其是机械加工车间和电站外围，痴迷地看着那些运转的机器，听着那有节奏的轰鸣。他会用生硬的汉语向认识的工人师傅请教简单的问题，甚至尝试用废料练习扳手的使用。
像艾尔肯这样的青年，在部落里渐渐多了起来。他们赶着羊群经过水渠，会停下来研究闸门的结构；看到拖拉机耕地，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向往。对于祖辈相传的游牧生活，他们依然热爱，但基地展现出的另一种改造世界的力量，无疑对他们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
阿卜杜勒老人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在一次与王团长和宋书羽的例行聚会中，老人抚着雪白的胡须，意味深长地说：“尊敬的王团长，宋工程师，真主赐予我们草原和牛羊，也让我们看到了你们创造的奇迹。我们的年轻人，他们的心像春天的野马，已经不满足于只认识马蹄和套杆了。他们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智慧和力量，能让铁块听话，让黑夜变亮，让戈壁长出庄稼。”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真诚与期待：“我们部落，愿意用最肥美的牛羊、最柔软的皮毛，永远做你们真诚的朋友和邻居。但如今，我和族里的长老们思忖，或许，我们还可以有更深的联结。不知……不知能否让我们的一些年轻人，像艾尔肯曾经在学校那样，到你们的工厂、你们的田地，去当一段时间的‘学徒’？不用学那些最深奥的秘密，只学一些能让我们生活变得更好、更能与你们互相帮助的本事，比如，修理简单的器械，照看那些提水的机器（水泵），或者更好地种植草料？”
谨慎的欢迎与周密的安排
这个请求，让王团长和宋书羽既感到欣喜，也意识到责任重大。喜的是，这无疑是民族团结、共同进步的生动体现，也说明基地的建设成果得到了少数民族兄弟发自内心的认可。重的是，技术传授涉及安全、保密（虽然都是常规技术）、管理以及文化融合等一系列复杂问题。
“阿卜杜勒大哥，这是好事！大好事！”王团长握住老人的手，“咱们军民一家，民族团结，共同建设边疆，这是党中央的号召！你们愿意派人来学，是信得过我们！”
宋书羽则考虑得更具体：“我们非常欢迎。但需要好好筹划一下。学习内容要实用、安全，比如农机具的简单操作与维护、小型柴油机的使用保养、基础的电工知识（安全用电）、甚至合作种植饲草料的技术。我们可以安排专门的师傅‘传帮带’。同时，学徒们也要遵守我们的安全规定和劳动纪律。吃住方面，我们尽量安排。”
经过双方友好协商，第一批“民族学徒计划”很快启动。部落选派了包括艾尔肯在内的五名品行端正、有一定汉语基础、对技术有浓厚兴趣的年轻牧民，进入独立一团学习，为期半年。独立一团则成立了由秦湘云牵头，李卫东、王振虎、农业技术员小周等人参与的教学管理小组，制定了详细的教学大纲和安全须知。
车间与田间的特殊课堂
艾尔肯被分配到了机械加工车间，师从一位耐心的汉族老师傅。从认识工具开始，学习扳手、钳子的正确使用，到了解螺丝、轴承，再到协助进行拖拉机的日常保养和简单故障排除。他聪明又好学，手上很快磨出了和老师傅一样的老茧。
其他几位学徒，有的跟着电工班学习架设简单的照明线路和安装维护水泵；有的跟着农业技术员学习科学种植苜蓿等优质牧草，以及简单的土壤改良方法；还有一位心灵手巧的姑娘，则去了被服厂，学习使用缝纫机和简单的裁剪。
教学过程中，语言和文化差异是最大的障碍。秦湘云组织子弟学校的双语（汉、哈）学生担任课余“小翻译”，并鼓励师傅们多用实物和动作示范。休息时，学徒们会教汉族工友唱牧歌，讲草原上的传说；工友们则教他们说更流利的汉语，讲内地的风土人情。车间里、田埂上，时常回荡着生硬却热情洋溢的汉语和走调却充满善意的汉语歌声。
“我们也能让铁马听话了！”
学习并非一帆风顺。复杂的原理让学徒们头晕，精细的操作要求考验着他们习惯了驰骋草原的粗犷双手。但没有人退缩。他们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
半年时间转眼过去。结业考核那天，部落的长老和阿卜杜勒老人都被请来观摩。艾尔肯在师傅指导下，独立完成了一台小型柴油抽水机的拆卸、清洗、故障判断（更换了磨损的油封）和重新组装，并一次启动成功。看着清澈的水流从修复好的水泵中哗哗涌出，艾尔肯黝黑的脸上洋溢着巨大的自豪。其他学徒也分别展示了架设一小段电线、识别常见牧草病害、使用缝纫机制作一件简单马甲等技能。
阿卜杜勒老人抚摸着那台修好的水泵，又看着眼前这些变得自信、眼中有了不一样光彩的年轻人，激动地对王团长和宋书羽说：“感谢你们！你们不仅给了我们物资的帮助，更给了我们宝贵的‘手指’（技能）！从此以后，我们的羊群可以喝到更及时的水，我们的帐篷里也能有更亮的灯，我们的年轻人，心里装下了更广阔的天空！这是比任何礼物都珍贵的友谊！”
王团长笑着回答：“大哥，咱们互相学习！你们草原上的智慧和勇敢，也是我们需要的！以后，咱们还要一起做更多的事！”
更深层次的融合
首批学徒的成功，产生了积极的示范效应。部落里更多人开始对学习技术产生兴趣。独立一团也顺势将这种“民族学徒”模式固定下来，每年接收少量学员，并根据部落需求调整学习内容。
技术的外溢，带来的不仅是几项实用技能的传播，更是两个民族之间理解与信任的加深，是生产生活方式潜移默化的相互影响与融合。哈萨克青年开始用科学的眼光看待传统的游牧；汉族职工则更深刻地理解了草原文化的智慧与坚韧。当艾尔肯用学到的技术，帮助部落改善了饮水条件，当部落用更优质的牧草养出更肥壮的牛羊与基地交换时，一种基于共同发展、互利共赢的，更深层次、更可持续的民族团结纽带，被锻造得更加牢固。这无声的技术流淌，如同浸润戈壁的雪水，滋养着友谊，也孕育着边疆地区更加稳定、繁荣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