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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城头。

何腾蛟在亲兵簇拥下,面色惨白地眺望着城外清军的动向。

看到清军并未立刻进攻,他稍稍松了口气。

但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督师,虏贼正在打造攻城器械,挖掘壕沟!”

守将惊慌来报。

“看到了……”

何腾蛟声音干涩,“多备火箭、火油、滚木礌石!把城内所有火药集中调配!尤其是几处城门和城墙薄弱处,给本督加派人手!”

他转头厉声问:“派去给堵胤锡、徐啸岳的信使,有回音吗?!”

“还……还没有。”

何腾蛟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城墙上的守军,看着城外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的清军营垒和游骑,感受着那股步步紧逼的窒息感,原本就因为援军覆灭而低落的士气更加涣散。

恐惧在无声地蔓延,只有军官声嘶力竭的呵斥和督战队冰冷的目光,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秩序。

长沙,这座千年古城,已被战争的铁箍死死套住。

双方都在等待——清军在等待足以粉碎城墙的重炮和发起总攻的兵力;

明军在等待或许永远也不会及时到来的援军,以及奇迹。

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每一次清军游骑逼近城下的挑衅性驰射,每一次远处伐木造器的声响,都像重锤敲在守军本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真正的血腥攻城,尚未开始,但心理上的围城与煎熬,已然降临。

长沙城外。

烟尘蔽日,旌旗如林。

定南王孔有德亲率的中军主力。

包括大量的汉八旗步骑、隶属其藩下的精锐“天佑兵”以原明军辽东风炮兵为骨干、部分真满洲甲喇以及沉重的红夷大炮、各类攻城器械,浩浩荡荡开抵长沙北郊。

前锋营寨迅速与中军大营连成一片,方圆十数里内,营帐鳞次栉比,人喊马嘶,蔚为壮观。

数万大军彻底展开的威势,让天地都为之失色。

中军大帐内,孔有德并未全副披挂,只着一身锦袍便服,但顾盼间自有久经沙场的悍厉之气。

他环视帐下济济一堂的总兵、副将,声音沉稳而充满自信:

“长沙,湖广膏腴之心,伪明何腾蛟辈所恃之胆。今本王大军云集,破此城如摧枯拉朽。

然攻城之道,首重慑其心胆,摧其城防,耗其兵力,循序而进,方可最小伤亡,最大战果。”

他手指地图,部署清晰:

“第一步,慑心疲敌。

马蛟麟、曹得先,你二人所率骑兵,继续扩大封锁圈,尤其注意南、西两面,务使城内一鸟不出!

‘天佑兵’炮队,即刻于北门、东门外择高地构筑炮位。

明日拂晓,先以半数红夷大炮及所有大将军炮,集中轰击北门瓮城及两侧城墙!

无需急着轰塌,但要持续不断,日夜轮番,让炮声不绝于耳,让守军时刻活在炮子之下,不得喘息!”

“第二步,削垒填壕。”

孔有德看向几位步军总兵。

“待炮击两日,守军惊魂未定、城头工事受损后。

步军各营,驱使降卒、民夫,以楯车、厚盾为掩护,掘进地道。

同时,多造望楼、云梯、攻城塔。

此阶段,以消耗其滚木礌石、火油箭矢,疲惫其守军为主。”

“第三步,多路齐攻,重点突破。”

他目光锐利,“待壕沟填平数段,器械准备就绪,选定城墙破损最严重处,或守军显疲弱之城门,以精锐步卒为先锋,辅以楯车、云梯,同时从北、东、西三面发起猛攻!

南门暂留缺口,然需伏重兵于途,若其溃逃,正好野战歼之!攻城时,火炮延伸轰击城内纵深,压制其援兵调动!”

他顿了顿,补充道:

“何腾蛟此人,志大才疏,性却刚愎,尤好颜面。

如今困守孤城,必竭力维持其‘督师’威仪以弹压军心。

我军正可利用此点——多竖‘擒何’大旗,阵前喊话,专责其庸碌误国、葬送援军之罪。

既可乱其军心,又可激其怒而出昏招。”

诸将轰然应诺,纷纷领命而去。

孔有德的方略,正是不疾不徐、步步紧逼的正统围城战术,充分利用己方兵力、火力优势,从心理到物理层层施压,稳扎稳打,志在必得。

长沙城头。

何腾蛟确实如孔有德所料。

尽管内心已被恐惧和悔恨啃噬,但表面上,他必须维持湖广督师、朝廷重臣的体统。

他身着一品文官仙鹤补服,外罩软甲,在亲兵和幕僚的簇拥下,每日数次巡视城防,尤其是承受主要压力的北门和东门。

“将士们!朝廷援军不日即到!陛下正调集四方勤王之师!”

何腾蛟的声音在城头刻意放大。

“我长沙城高池深,粮草充足,只要众志成城,必让鞑子头破血流!本督与尔等共守此城,城在人在!”

他指着城外正在构筑的清军炮位和如蚁群般忙碌的辅兵,对左右将领道:

“虏贼惯用火炮,然我城墙坚固,岂是轻易可摧?

命将士们加固垛口,多备沙袋、湿被,以御炮火!火铳手、弓箭手,给本督瞄准了那些推楯车、填壕沟的贼子射!挫其锐气!”

当清军游骑逼近喊话,辱及他何腾蛟本人时,他更是须发戟张,怒斥道:

“无耻叛贼,安敢狂吠!本督受国厚恩,唯有一死以报!尔等助纣为虐,他日必膏斧钺!”

命令城头火炮炮还击,尽管多半打不远,却也显示“不屈”的姿态。

然而,表面上的刚强,掩不住眼底深处的惶惑。

每一次清军试射的炮弹轰击在城墙上的巨响和震颤,都让他心跳骤停。

看到士卒们躲在垛口后苍白的脸,听到将领回报火药储备不足、滚木礌石消耗甚巨,他的心就不断下沉。

他不断催促:“堵抚院到何处了?徐啸岳的骑兵呢?再派死士出城催请!告诉他们,长沙若失,湖广崩矣!”

夜幕降临,城外清军营火绵延如星河,攻城器械的轮廓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如同匍匐的巨兽。

何腾蛟独坐行辕,灯火下,补服上的仙鹤似乎也失去了振翅的神采。

白天的“督师威仪”散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的恐惧。

孔有德不会给他太多时间了。

真正的考验,将在炮火彻底轰鸣的那一刻到来。

而他,和他勉强维持的“体面”,还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