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缠绕着北荒深处的山谷。林不觉将最后半块药饼塞进小石手里，少年岩石左臂已蔓延至胸口，青石纹路在晨光中泛着暗红血丝。寒髓咒沿着林不觉左臂攀爬，像无数细针刺入骨髓。他只能勉强维持内力在身前半尺，凝成薄霜护住小石。
师父……小石右眼青光微颤，枯指指向山谷，有药香。还有……哭声，但听不见。
山谷深处，石屋错落，屋檐挂满各色草药。没有炊烟，没有鸡鸣，只有风吹药草的沙沙声。院中坐着十余人，有老有少，全都静默无声。他们用手势交谈，动作优雅如舞蹈。墙角石碑刻着哑医谷三字，旁边小字：言可医病，亦可杀人。
林不觉青玉簪轻点院门。门开启，老医者独眼浑浊，枯手比划着欢迎手势。他右耳缺失，左臂是木制义肢，肩披麻布衣。石桌上摊着医书，书页泛黄，夹着干枯草药。
小石岩石左臂突然青光暴起：他们……喉咙有骨刺！不是哑，是被刺穿！
老医者不惊不怒，枯手从怀中摸出半卷医案：景元三年冬，都护府赵铮说我们私藏疫病。他比划着，手指如蝶舞，当众刺穿三十七名医者喉咙，扔进山谷自生自灭。玄鳞教趁夜送药，条件是用医术炼药骨人傀，替官府散疫病。
医案血字斑驳，末页夹着褪色布包。老医者枯手颤抖，比划着：我徒弟阿青，十二岁被捉。前日……她随送药队回来了。布包里是半块染血的银针包，针尖刻着。
院外脚步声急。三十七名药童列队而入，脖颈戴着骨哨项圈，每人背着药篓。为首少女脖颈骨哨裂开细纹，浑浊眼珠闪过清明——正是阿青。她枯手比划着：师父……喉间骨哨却骤然收紧，青筋暴起掐住老医者咽喉。
阿青！老医者不躲不闪，任徒弟指甲抠进皮肉，比划着：月圆夜骨哨松动，她能认得我……只有半炷香！
林不觉青玉簪点地，寒气凝成冰墙隔开众人。6品内力仅能护住小石周身半尺，霜花在少年衣襟绽放又消融。小石岩石左臂青光笼罩阿青，右眼映出少女魂魄——半透明身影在骨哨青丝中挣扎，像被蛛网困住的蝶。
师父……阿青魂魄指向医案，比划着，赵铮在药丸里藏骨粉！医者所治病患，孩童夜夜梦魇！
骨哨声凄厉！另两具人傀扑向药柜，抓起骨哨塞进药童耳孔。药童眼泛青光，手指生出骨刺。老医者趁机将阿青推给林不觉，比划着：带她走！骨哨需活人血养，阿青还有救！
药童骨刺破空！直取老医者心口。老人不避不让，独眼含泪，比划着：三十七个娃，三十七次半炷香。值了。骨刺穿透胸膛时，他枯手塞给阿青半块药饼，比划着：吃吧，师父留的。
阿青喉间骨哨寸断！她扑在老医者尸身上，血泪滴在银针包上，比划着：饼……给师父留的。骨哨碎片刺入她脖颈，眼神重归浑浊。药童群发狂冲撞，石屋梁柱呻吟欲裂。
石生，护住阿青！林不觉撕开左臂衣襟，寒髓咒冰霜下血脉浮现三十七道血痕。青玉簪刺入心口，鲜血滴落石地。药童群突然跪伏，骨刺缩回手指。阿青脖颈骨哨裂痕蔓延，浑浊眼珠闪过清明。
林公子……阿青枯指抠进林不觉掌心，血字在石面浮现，赵铮用药丸散骨粉，病患梦魇后被炼人傀。医案在……在药篓夹层。
寒髓咒骤然爆发。林不觉眼前发黑，倒在老医者尸身旁。昏迷前，阿青血字被晨露覆盖，最后半句是：师父说……花开时，山谷不哑。
七日，哑医谷药庐。
林不觉在草席上醒来，左臂冰霜退至手腕，心口寒髓咒如冰蛇盘踞。6品修为倒退至初期，内力外放仅三寸，呵出的白气刚凝成霜就消散。小石蜷在身侧，岩石左臂蔓延至心口，右眼青光微弱。
师父！少年捧来陶碗，药汤混着山泉，阿青姐姐熬的。用师父藏的真药。
林不觉坐起，寒髓咒刺得指尖发麻：阿青？
埋在药园东角。小石右眼含泪，比划着，她说……骨哨在药丸里。真案在丸芯。
药庐门开启。阿青跛足入内，脖颈缠着布条，右眼青光与小石共鸣。她放下药筐，枯手比划着，翻看老医者遗留的医案：师父记了七年。赵铮收玄鳞教黄金三百两，压案三十七件。医者魂魄炼骨哨，药骨人傀散疫病。
医案末页夹着半张药方路线图，标注着北荒各村。旁注小字：阿青十二岁被捉，赵铮当众刺喉，诬其私藏疫病
林不觉心头一震，比划着：老医者为何不逃？
山谷在都护府名下。阿青右眼含泪，比划着，师父装哑守谷，暗中收集骨粉。他说……等守鼎人血脉出现，便将医案交出。她枯指抚过林不觉左臂寒髓咒，比划着：师父说，护人者终被寒所护。
小石岩石左臂突然青光大盛：阿青姐！你后颈……有骨针！
阿青咳血，枯手比划着，亮出医案续页：景元三年腊月三十，赵铮将移交三十七医者骨粉至玄鳞教总坛。换……换北境药税三万两。她望向林不觉鬓角新添的霜色，比划着：守鼎人……护不住医者。
医案续页飘落石地。阿青靠在门框上，血染红石阶。她最后比划着：药篓……在药园西角。篓芯刻着真案。
晨雾卷起医案，阿青魂魄向北荒叩首，身影化作晨露消散。小石右眼青光中，石地浮现新字：药可医身，难医世。
林不觉撕下衣襟裹住岩石左臂。少年右眼映出药园暗影——药童群在门外跪伏，手指骨刺泛着青光。
药园深处，三十七个药篓静静摆放，每个插着半株枯药。林不觉背起小石，6品内力外放三寸，寒气凝成薄霜护住少年。他右眼金芒微闪，药童群温顺低头。
抱紧我，小石。他踏石而行，鬓角霜色漫过耳际，花开时，山谷不哑。
药园小径上，玄甲卫骨哨失控，抱头跪地。林不觉策马冲过，石路上留下两行浅浅蹄印。小石右眼青光中，石面浮现药童踏出的字迹：
药不识苦甜，人心自有良方。
晨露覆盖字迹，掩盖了玄甲卫踪迹。林不觉不知能否活着见到云娘，但医案贴着心口发烫，如老医者怀中药饼，如阿青血泪染红的银针包。
马蹄踏石，神京方向。林不觉望向皇城，寒髓咒在心口结冰。他却在晨光中轻哼老医者教的药歌：
三钱黄连苦，五分甘草甜。
莫问医者哑，血泪写真言。
一两良心重，半钱人命轻。
百草治百病，难医世道心。
小石右眼青光中，三十七个药篓同时绽放药花，像散落人间的星子。晨雾弥漫，覆盖着北荒的冤屈，也覆盖着未冷的血。林不觉不知自己能活几日，但医案在怀中发烫，映着晨光，照见前路。
山谷尽头，晨光刺破云层。一骑青衣女子策马而来，青衣如竹。她右眼蒙着白布，左手断指，比划着：林公子，正统会已在前方设伏。赵铮用医者骨粉炼长生药，需守鼎人血开门。
林不觉勒马，6品内力外放三寸凝成薄霜：你是？
杏林院最后三人。女子右手指向神京，比划着，三清观夺我医书，但真知在人心，不在药方。她枯手比划着，赵铮用三十七医者魂魄炼药，需守鼎人血开门。
小石岩石左臂青光闪烁：青衣姐姐……心在哭。
女子右眼含泪，比划着：景元三十年，杏林院助大胤平叛。先帝赐《杏林新律》，言医者同律。今上毁约，夺医书炼长生药！她望向林不觉鬓角霜色，比划着：守鼎人血脉，护不住真知。
晨雾又起。女子策马同行，青衣在雾中如竹。她右手指向远方，比划着：醉月楼遗址，赵铮等你。但小心……人族正统会已布天罗地网。
林不觉青玉簪点地，寒气仅能凝成寸许薄霜。山谷中，女子断指处隐现药纹，与小石右眼青光共鸣。三十七个药篓药花绽放，随晨雾消散。
路还长。女子右眼含泪，比划着，守医者，终见天光。
马蹄踏石，神京轮廓隐现。林不觉望向皇城，寒髓咒在心口结冰。他却在晨光中微笑，轻哼药歌。晨雾弥漫，覆盖着北荒的冤屈，也覆盖着未冷的血。
三十七个药篓静卧如初，每个药篓下，半株枯药在晨光下泛着微光。药园深处，暗影浮动，三十七道青丝破土而出，缠向远方。
远处村落，孩童歌声随风飘来：
三钱黄连苦，五分甘草甜。
莫问医者哑，血泪写真言。
林不觉不知这药歌传唱了多少年，但他知道，总有一日，山谷不再哑。不是由权贵赐声，而是由活着的人，用药与泪重写。青玉簪在袖中微温，像一颗未冷的心，在冰封的北荒，等待春天。
夜幕降临，林不觉在溪边扎营。小石岩石左臂青光微弱，右眼映出溪水中的倒影——不是林不觉的脸，而是一位白发老者，手持青玉杖，站在律武监门前。
师父……小石比划着，溪水里……有爹爹。
林不觉望向溪水，倒影消失，只剩月光粼粼。他取出医案，翻到末页，发现夹层中有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父亲林正言的笔迹：
不觉吾儿：
寒髓非咒，是鼎心试炼。
三百零七人血未冷，律法便有温度。
北荒非终点，民心所向是归处。
为父在桑水河底等你。
——父 林正言 绝笔
溪水突然沸腾！三十七道青丝破水而出，缠向林不觉。水中倒影重现，父亲的身影指向桑水河方向，嘴唇开合，无声说出：小心青衣。
林不觉青玉簪点水，寒气凝冰。青丝寸断，化作药草沉入水底。他望向青衣女子扎营的方向，寒髓咒在心口结冰。
石生，林不觉比划着，今夜守夜，你我轮换。
小石右眼青光闪烁，点头。岩石左臂轻抚青玉簪，右眼映出青衣女子营地——她正用断指在沙地上画着玄鳞教徽记，嘴角含笑。
林不觉不知青衣是敌是友，但医案贴着心口发烫，如父亲的血书，如老医者的药饼，如三十七医者未冷的骨。
北荒的夜，永远掩盖不了真相。而林不觉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