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道观的日子清苦,却也有了一种乱世中难得的平静。苏婉清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带着囡囡将破败的庭院收拾得整洁了些,甚至开辟了一小块地方,种上了一些容易存活的野菜。
囡囡成了“影”的小尾巴。起初只是远远地看着,后来渐渐敢凑近一些,看他擦拭那柄从不离身的短刀,看他沉默地打磨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物件,看他打坐调息时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状态。
“影叔叔,你的刀为什么是黑色的呀?”
“影叔叔,你磨这个铁片做什么呀?”
“影叔叔,你坐着不动,是在睡觉吗?”
面对囡囡层出不穷、充满童真的问题,“影”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偶尔会极其简短地回答一两个字:“嗯。”“防身。”“练功。”
苏婉清并不阻止女儿的靠近,她能感觉到,“影”对囡囡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尽管他表达的方式依旧生硬。有时,她甚至会看到,“影”会在囡囡睡着时,默默地在她枕头边放一个用草叶编成的、活灵活现的蚱蜢或者小鸟。
这日,“影”外出查探周围环境,回来时,脚步比平时略显沉重,左臂的衣袖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隐约有血迹渗出。
苏婉清一眼就看到了,心中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去:“影先生,你受伤了?”
“无碍。”“影”侧了侧身,想避开她的视线。
“伤口需要处理,感染了就麻烦了。”苏婉清语气坚持,转身去取带来的干净布条和金疮药。这些都是之前撤离庄园时,“影”让她务必带上的。
“影”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一下,没有拒绝。
伤口在左上臂,不算深,但很长,像是被什么尖锐的岩石或者树枝刮伤的。苏婉清小心地用清水替他清洗伤口,动作轻柔。囡囡也紧张地凑在一旁,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影叔叔,疼吗?”她小声问。
“影”摇了摇头。
苏婉清注意到,他手臂上除了这道新伤,还有不少陈年旧疤,纵横交错,有些甚至看起来颇为狰狞。她的心微微抽紧。这个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她仔细地为他上好药,用布条包扎好。整个过程,“影”都一言不发,如同没有知觉的木石,只有偶尔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伤口带来的痛楚。
“好了。”苏婉清打好结,轻声道,“这几日尽量不要让伤口沾水。”
“……多谢。”“影”低声道,声音依旧干涩,却比平时多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缓和。
就在这时,负责外围警戒的一名骑兵什长快步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将一个小竹管递给“影”:“影先生,京城最新消息。”
“影”接过竹管,捏碎火漆,取出里面的纸条快速浏览。他的眉头渐渐锁紧。
苏婉清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是……林砚出什么事了吗?”
“影”将纸条递给她,上面是林砚用密码写就的、关于东南海寇突袭以及那句让她通过“幽泉”渠道收集情报的暗语。
看到林砚无事,苏婉清先是松了口气,但随即又被东南的变故揪紧了心。海寇……竟然已经猖獗到可以突袭府城外围了吗?而且,这件事竟然和林砚有关?
她抬头看向“影”,眼中带着询问。
“影”沉声道:“对方在试探,也在警告。林侍郎在京城推动海事,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他的解释言简意赅,却让苏婉清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凶险。这已不仅仅是朝堂争斗,更是牵扯到了万里海疆之上的刀光剑影!
“那我们……”
“我们暂时安全。”“影”打断她,“此地隐秘,对方短时间内难以找到。但需更加警惕。”他顿了顿,看向苏婉清,“夫人的任务,是保护好自己和小姐。其他的,林侍郎和……我们,会处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
苏婉清点了点头,将纸条就着油灯点燃。看着跳动的火焰,她知道自己不能慌乱,必须稳住。她不仅是林砚的妻子,囡囡的母亲,现在,她也成了林砚在江南的“眼睛”和“耳朵”之一。
她必须做好他交代的事情。
她看向窗外层峦叠嶂的群山,目光变得坚定。她要在这里,为他守护好这处小小的、安宁的港湾,并尽自己所能,为他提供需要的信息。
而此刻,被她牵挂着的林砚,正站在林府后花园的假山旁,看似在欣赏秋日残荷,实则手指在假山一处不起眼的凹陷里,按照特定的节奏,轻轻叩击着。
他在联系“幽泉”,请求再次会见“摆渡人”。
这一次,他需要的不再是未来的蓝图,而是关乎眼下生死、关乎太子性命的具体解药或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