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汉十九年·秋·戈壁深处:
南行的烟尘尚未落定,一支庞大的军队却在荒凉的戈壁滩上,划出了一道诡谲的弧线。
“全军转向!东北!目标阿拉山口!疾驰!”传令兵的声音在干燥的空气中嘶哑地回荡,旗帜挥动,苍凉的号角声穿透风沙。
李凌勒住战马,玄色的大氅在猎猎风中扬起。他望着眼前无垠的灰黄,目光锐利如鹰。身旁的周云轻夹马腹上前,摊开一张略显粗糙的羊皮地图,手指点向东北方向:“将军,按此速度,明日黄昏前,应能抵达山口。”
“还不够快。”李凌声音低沉,“传令斥候营,前出五十里!左右三十里,后延二十里!呈扇形散开!凡遇活物,不问缘由,一律羁押!有异动者,杀无赦!”命令冰冷,不带一丝犹豫。他必须确保,这支耗费了陛下无数心血的利刃,在斩向敌人咽喉前,绝不能暴露一丝寒光。
周云颔首,补充道:“已让熟悉此地水文的老卒带队,沿途留意古河床与低洼处,务必保证水源。”
很快,数十骑轻装斥候如同离巢的猎鹰,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戈壁的苍茫之中,成为大军最外围的感知触角。
移动的堡垒
大军主力开始变阵,沉默而高效。
最前方,是由最精锐轻骑组成的前导营,他们根据斥候反馈,灵活地引导着大军避开流沙与沟壑。
其后五里,是三路巨大的纵队,如同三条钢铁洪流,并行推进,却又保持着足够的间隔,以减少漫天扬尘。每一纵队内部,前军、中军、后军层次分明。
周云坐镇中军,不断接收着各方讯息,通过旗语和号角调整着全局。
李凌则时常奔行于前军,他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面旗帜。
两翼,各两千游骑如同巨翼展开,警惕地巡弋。
队尾,经验最老道的士卒负责殿后,他们不仅是后卫,更是“清道夫”,细致地抹去大军过后留下的痕迹——深深的马蹄印、散落的马粪,甚至是一块被无意踩碎的枯骨。
庞大的驮马队伍负载着沉重的物资,被均匀地分散保护在各纵队之中。整个队伍绵延二十余里,却在这荒无人烟的世界里,依靠严格的纪律和复杂的通讯,维持着一种惊人的整体性,如同一头沉默而警惕的巨兽,在戈壁上稳步潜行。
戈壁上的晚餐
日头偏西,气温开始骤降。风更冷了,卷着砂砾打在甲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一名年轻士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马鞍旁解下自己的水囊,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水带着一股土腥味,却甘甜无比。他看了看胸前鼓鼓的麨袋,又摸了摸腰间挂着的硬邦邦的肉脯和一小袋奶疙瘩。这就是他今晚的晚餐。
行军司马带着辅兵穿梭在短暂的休息队伍中,低声催促和分配着:“省着点水!每人就这些!麨粉用冷水就能泡开!抓紧时间!”
士兵们纷纷下马,找块略平整的石头坐下,取出木碗,倒出些炒熟的粟米粉,兑上冷水,用随身的小木棍搅拌成糊状,就着肉脯和奶疙瘩,默默地吞咽起来。没有炊烟,没有喧哗,只有咀嚼和吞咽的声音,以及战马咀嚼着戈壁上干硬草料的声响。
“嘿,王老哥,你说这伊列人的马,肥不肥?”一个年轻士兵低声问旁边的老兵。
老兵咽下嘴里的糊糊,眯着眼:“肥不肥不知道,肯定没咱们的乌孙马能跑。等逮着了,烤马肉管够!”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哄笑,驱散了一些疲惫和寒意。
暮色中的铁城
申时末,前出斥候的快马奔回:“报!将军!前方十里发现背风洼地,有浅水溪流!”
李凌毫不犹豫:“传令!全军加速!抵近扎营!”
大军如同听到指令的蚁群,迅速而有序地向目的地涌动。
到达洼地后,无需过多命令,所有人按部就班,动了起来。
勘测清场!划定营区! 参谋和工匠快速行动,用石灰粉和旗帜明确划分出中军、各营、马厩、辎重、医匠的位置。
立寨!挖壕! 沉重的营栅组件被迅速卸下,士兵们喊着号子,将其紧密连接,围成简易却坚固的防御圈。铁锹飞舞,一道浅壕快速成型,挖出的土堆在栅栏内测,形成矮墙。
架帐! 防御圈初成,各级帐篷才被迅速支起,如同雨后蘑菇般冒了出来。
安置马匹! 战马被牵入指定区域,系上绊马索,辅兵立刻上前喂水、添加精料、检查蹄铁。
哨戒! 天色迅速暗下,一队队明哨、暗哨被派往栅栏外和壕沟中。更远处的黑暗里,游骑斥候的眼睛如同星辰,警惕地注视着四方。
整个过程,不到一个时辰。一座功能齐全、防御森严的军营,便在这荒凉的戈壁深处奇迹般地诞生。
中军大帐内,牛油蜡烛发出稳定的光芒。李凌和周云就着烛光,再次审视地图。
“明日出阿拉山口,便真正进入伊列人的活动范围了。”周云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
李凌点头,目光冷峻:“让将士们好生休息,夜哨加倍。明日开始,猎杀时刻就到了。”
帐外,寒风呼啸,除了巡逻队沉重的脚步声和偶尔的马嘶,整个大营一片寂静。士兵们裹紧皮毯,在帐篷里迅速进入梦乡,积蓄着力量。帝国的利刃,在这片无人知晓的荒野中,磨利了锋刃,只待黎明,便要露出致命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