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威尼斯人酒店,顶层“佛罗伦萨”套房。
马华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花衬衫、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却满脸愁苦的自己,感觉浑身不自在。
“师兄,可以了,别照了,再照下去镜子都该收你钱了。”
周宇翘着二郎腿,晃着手里的高脚杯,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散发着他叫不上名字的香气。
“周总……我……我这心里还是突突地跳,跟揣了个兔子似的。”马华转过身,苦着一张脸,“我长这么大,撒过最大的谎,就是跟我媳妇说我藏的私房钱只有五十块。现在师父让我去骗那什么……什么德的特工,这不是让猪去绣花吗?”
周宇嘿嘿一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兄,你想多了。老板不是让你去演一个不存在的人,老板是让你去演你自己。”
马华一愣:“演我自己?”
“对啊。”周宇指了指他,“你想想,要是师父真把你赶出来了,还断了你的财路,你是不是得气得骂娘?是不是想找个地方喝闷酒?是不是看着银行卡里突然多出来的一千万,就想着去赌场翻本,把面子赢回来?”
“啊?”
“然后你输得底儿掉,是不是更来气,更想骂师父不是人?”
马华被周宇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个理。他挠了挠头,憨憨地问:“可……可我没被赶出来啊,师父对我好着呢!”
“所以才叫演戏嘛!”周宇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的脑门,“老板说了,你这叫‘本色出演’,你不需要演技,你只需要情绪!拿出你酱肉炖糊了锅的心疼劲儿,拿出你发现私房钱被媳妇抄了的绝望劲儿,就齐活了!”
马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剧本上的台词:“我师父……他不是人……他就是个魔鬼……”
周宇看着他这副样子,乐得不行。
老板这手棋,真是绝了。
谁能想到,一个国际顶级情报组织费尽心机要找的突破口,竟然是这么个老实巴交的厨子。
也正因为他老实,他笨拙,他不像个演员,所以他演出来的戏,才最真实。
……
赌场贵宾厅里,空气中弥漫着雪茄、香水和金钱混合的独特味道。
马华双眼通红,像一头输急了眼的蛮牛,将面前最后一堆筹码猛地推了出去。
“大!我押大!”
荷官面无表情地掀开骰盅。
“二、二、三,七点小。”
哗啦一声,那堆代表着一栋豪宅的筹码,被长长的耙子无情地收走。
马华浑身一软,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没了……全没了……”
他在这里已经“疯”了三天了。
从一开始的挥金如土,到后来的孤注一掷,再到现在的倾家荡产。整个贵宾厅的人都知道,来了个内地来的冤大头,一个被老板踢出来的倒霉蛋。
周围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嗤笑。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说的是一口带着点京腔的普通话。
“朋友,运气不好啊。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喝一杯?”
马华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白人男子,正微笑着看着他。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气质儒雅,像个大学教授。
正是那个叫“大卫·史密斯”的加拿大“学者”。
“滚!”马华此刻“情绪到位”,恶狠狠地吼了一声。
史密斯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和一支笔,刷刷写下一串数字,递给旁边的赌场经理。
“这位先生今天的账,记在我头上。”
经理看了一眼支票,立刻点头哈腰:“好的,史密斯先生。”
马华愣住了。
“你……你什么意思?可怜我?”他警惕地看着对方。
“不不不,我只是很欣赏有魄力的人。”史密斯示意酒保上了两杯威士忌,将其中一杯推到马华面前,“我叫大卫·史密斯,一个历史研究者。我听说过你,马华先生,华振集团何雨柱先生的大弟子。”
听到“何雨柱”三个字,马华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抓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烈酒呛得他直咳嗽。
“别跟我提那个名字!”他放下酒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跟他没关系了!”
史密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鱼,上钩了。
“抱歉,是我冒昧了。”史密斯做出歉意的表情,“只是,我一直对何先生的传奇经历非常着迷。一个出身平凡的厨师,却能在短短几年内,缔造出一个商业帝国。这简直就是东方的神话。而您,作为他最亲近的弟子,一定知道很多外人不知道的故事吧?”
马华冷笑一声,又喝了一大口酒:“故事?他的故事就是一部忘恩负义的黑心史!”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在酒精和史密斯巧妙的引导下,马华变成了一个满腹牢骚的怨妇。
他从何雨柱当年在轧钢厂怎么“偷奸耍滑”开始说起,说到他怎么“霸占”别人的房子,再说到他发达后如何“薄情寡义”,把自己这个鞍前马后的大功臣一脚踢开。
他说得颠三倒四,充满了个人情绪的宣泄,但史密斯却听得津津有味。
这些充满偏见的抱怨,恰恰是情报价值最低,却也最能麻痹人的部分。
“他凭什么啊!”马华一拳砸在桌子上,酒劲上头,脸涨得通红,“他不就是运气好,遇到了那个老头子吗!要是没那个老头,他现在还在轧钢厂颠勺呢!”
史密斯的心脏猛地一跳。
关键信息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胸口口袋里的微型录音设备能更清晰地收音。
“老头子?”他装作好奇地问,“什么老头子?”
“一个……嗝……一个快死的老乞丐!”马华打了个酒嗝,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我那时候还小,听院里的老人说的。说那老头是前清御膳房里出来的,懂武功,会医术,还会一手神乎其神的……奇门秘术!”
“他当年逃难,快饿死了,被我师父他爹给救了。老头没地方去,就在何家住了下来。临死前,为了报恩,就把自己一身的本事,还有一本……一本破笔记,全都传给了我师父!”
史密斯屏住了呼吸。
笔记!
“寻源”计划推演中最关键的一环!
“笔记?什么笔记?”
“谁知道是什么破玩意儿!”马华醉醺醺地摆了摆手,“我听师父喝醉了提过一嘴,说那玩意儿金贵得很,上面写的都不是普通的字,得用一种特殊的药水泡过才能看见。什么合金配方,什么机器图纸,好像都是从那上面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回忆着周宇给他划的重点,生怕说错了。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特意加了点料。
“那老头邪乎得很!我师父小时候淘气,爬树摔断了腿,院里人都说得瘸。结果那老头捣鼓了点草药给他一敷,三天就能下地跑了!还有,我师父那手‘龙形颠勺’的绝活,也是那老头教的!这事儿,院里老人儿都知道!”
这些半真半假的细节,像一颗颗钉子,将这个编造的故事牢牢地钉在了“事实”的墙壁上。
史密斯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
这太完美了!
一个隐世高人,一本秘密笔记,完美地解释了何雨柱一身超越时代的知识来源!这远比“外星人附体”或者“未来人重生”这种荒诞的猜测要合理得多!
“那本笔记……现在在哪里?”史密斯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我哪儿知道!”马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宝贝着呢!八成是藏在他北京那个老宅子里了。哪个犄角旮旯,只有他自己清楚!那家伙,心眼比针尖还小,谁都不信!”
说完,马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趴在桌子上,发出了沉重的鼾声。
史密斯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确认他已经“醉死”过去。
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狂喜和兴奋。
他朝赌场经理递了个眼色,低声说:“照顾好这位先生。”
然后,他快步离开赌场,回到自己的房间,迫不及待地将刚刚录下的所有内容,加密,发送回了特拉维夫。
而在史密斯离开后,原本鼾声如雷的马华,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看了一眼他离去的方向。
他紧张得后背都湿透了。
这时,周宇像个幽灵一样从旁边的卡座冒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杯香槟。
他冲着马华,竖起一个大拇指。
“师兄,牛!”
周宇的声音里充满了赞叹,“真的,以后好莱坞要是没你,我都不看了!奥斯卡欠你一个小金人!”
马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在椅子上,感觉比自己颠一天大勺还累。
他苦着脸说:“周总,可别拿我开涮了……我腿肚子现在还转筋呢!咱们……可以回家炖酱肉了吧?”
周宇哈哈大笑,揽住他的肩膀。
“走!回家!老板说了,任务完成,给你记头功!回去给你开个庆功宴,我亲自给你打下手!”
鱼钩已经放出,咬钩的鲨鱼正兴冲冲地带着“鱼饵”游回深海。
而真正的猎人,早已在北京布下了另一张,更大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