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晶的搏动愈发急促,阵图嗡鸣如兽吼,整个窟底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紧。陈浔跪在石台上,右掌仍死死握着青冥剑,左手指节因撑地而泛白。他体内灵力早已枯竭,经脉干涸如荒漠裂土,唯有心头那一缕执念未散。
那剑柄传来的温热,还在。
他闭目,将残存的一丝气息沉入丹田,顺着奇经八脉缓缓游走,最终尽数灌入剑心。情剑微微震颤,剑格处一道旧痕忽然渗出暗红血丝,那是他早年练剑时割破手指所留,如今竟与剑身铭文隐隐相连。
他睁眼,瞳孔深处似有火光跳动。
左手猛然按住剑鞘,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下拍向地面。一股气血自足少阴经逆行而上,冲破阻滞的关隘,直逼手厥阴心包经。他喉头一甜,却强行咽下,额角青筋暴起。
“剑魄——出!”
一声低喝炸响于空旷石室,情剑骤然嗡鸣,剑身金纹逐一亮起,自下而上如同点燃的灯芯。剑锋离地三寸,一道半透明光膜自剑尖扩散而出,呈穹顶状笼罩周身。
血气漩涡撞上光膜,轰然炸开,竟被硬生生推开三尺!
陈浔双膝深陷石台,碎石嵌入皮肉,他却不动分毫。光膜摇曳不定,边缘已有细微裂痕浮现,但始终未破。那层薄光,像是一道不肯低头的脊梁,撑住了即将崩塌的天地。
高台之上,血魔教主眸光一凝,手中印诀未变,嘴角冷笑却僵了一瞬。
“区区凡铁,也敢逆天?”
他双掌猛然下压,血晶爆闪三次,大阵吸力陡增。九具残魂虚影齐声嘶吼,围绕阵眼疾转,血雾化作龙卷,疯狂撕扯那层光膜。光膜边缘迅速崩解,裂痕如蛛网蔓延,陈浔肩背剧震,一口鲜血喷出,溅在剑穗之上。
血珠未落,竟被剑穗吸收,一丝微光自剑柄升起,沿着铭文流转一圈,光膜裂痕竟开始弥合。
他咬牙,指尖划过眉心,精血滴落。
血珠坠入剑穗,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激起一圈涟漪。情剑轻鸣,声虽细弱,却带着某种古老韵律。光膜不再单薄,反而随他呼吸起伏,如同有了生命。每一次吸气,光膜便涨一分;每一次呼气,便稳一分。
剑魄诀,真正活了。
血魔教主眼神渐冷,双手印诀再变,第九残魂猛然俯冲,一头扎进血晶之中。整座大阵发出刺耳嗡鸣,吸力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每一波都比前一波更重,像是要将陈浔连骨带魂碾成齑粉。
光膜剧烈震颤,陈浔双腿已没入石台近半,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有东西在体内来回切割。他双目赤红,却不肯闭眼。他知道,只要意识一松,这道屏障便会瞬间溃散。
就在此刻,识海翻腾。
雪夜小屋,柴火将熄,他抱着昏迷的女子,用刀割开手腕喂血。她唇边沾着他温热的血,睫毛轻颤,却没有醒来。
雨夜山道,青衫客一剑穿肩,他倒地不起,眼看那人抱走她。他爬起来,追了十里,倒在泥水中,手里还攥着断剑。
江湖路远,他独行千里,只为寻一味药。风沙迷眼,他不曾停下;寒夜无宿,他靠着剑取暖。他曾以为,活着只是为了报仇。
可此刻,他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
我不是为了活着才挥剑。
这一语出口,万念归寂。
识海清明如洗,所有杂念退去,只剩下一个念头:护她。
光膜骤然凝实,由半透明转为淡金色,边缘裂痕尽数愈合。它不再被动承受,反而向外微微鼓荡,竟将血气漩涡逼退五尺!
血魔教主终于变了脸色。
他盯着下方那个少年,眼中首次浮现出忌惮。此人已至油尽灯枯之境,却还能激发出如此意志。那剑光,不是灵力所化,也不是法宝自启,而是从他心中长出来的。
像是一株扎根于绝境的剑。
他冷哼一声,十指翻飞,印诀结至极处。血晶剧烈搏动,第九残魂彻底融入阵眼,整座大阵的气息骤然提升一个层次。血雾不再是流动,而是凝成实质般的黑红巨柱,狠狠砸向光膜。
轰!
陈浔整个人被压得伏地,双臂颤抖,几乎支撑不住。光膜中央凹陷如碗,裂痕再次浮现,但他仍未松手。
他能感觉到,澹台静就在不远处。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可他能感知到她的存在,像是一盏不灭的灯。他曾是她在黑暗中抓住的第一根稻草,如今,轮到他为她撑起一片天。
他缓缓抬头,目光穿过血雾,直视高台。
血魔教主冷笑:“你以为这样就能赢?”
陈浔没回答。
他只是将左手缓缓抬起,按在胸口。那里有一道旧疤,是青衫客留下的。他用力 pressing,直到疼痛唤醒最后一丝清醒。
然后,他开始调整呼吸。
一息,两息,三息……每一次心跳,都化作一道微弱灵流,顺着经脉注入情剑。剑身光芒随之起伏,如同潮汐应和。光膜不再被动防御,反而随着他的节奏微微震颤,每一次震颤,都抵消一分吸力。
剑魄诀,真正与他血脉共振。
血魔教主眼神阴沉,双手维持印诀,却不敢再贸然加力。他看得出来,对方虽在劣势,但防线已稳。若强行突破,恐怕会引发反噬。
两人之间,形成短暂僵持。
光膜与血柱对峙,一金一红,互不相让。陈浔跪在石台上,浑身浴血,却挺直脊背。情剑立于身侧,剑光未熄,剑穗轻晃。
澹台静依旧被锁在铁链之下,蒙眼绸带随气流微动。她感知着那股熟悉的气息,由衰转稳,由弱转坚。她唇角微动,无声呢喃:“撑住……”
血魔教主盯着陈浔,忽然开口:“你可知历代献祭者,最后都是如何死去的?”
陈浔抬眼。
“他们都在最后一刻,看见了想见的人。”血魔教主缓缓道,“然后,笑着闭上了眼。”
陈浔沉默片刻,低声回:“那我不会闭眼。”
“因为我要带她走出去。”
话音落下,他右手猛然握紧剑柄,剑光骤盛,光膜向外推出半尺。
血柱轰然震荡,未能寸进。
血魔教主眼神一厉,正欲再催阵法,忽觉阵眼微颤。
陈浔却已察觉异样,目光猛地扫向血池角落——一道细微裂痕,正在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