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鸣风院。
万翦立刻下令麾下精锐严密把守院门,连一只苍蝇飞过都要仔细甄别。
她实在是怕了北夷人挨了骂,狗急跳墙,铤而走险派人来行暗杀之事。
君天碧浑不在意,大喇喇地躺在庭院中那架繁茂的紫藤花下,闭目养神。
暖风和煦,暮春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紫色花穗,洒在她玄色的衣袍上。
她闭着眼,享受这难得的午后静谧。
“万将军,这都好几日了,你手下那些人......应该都混进城里了吧?”
万翦听得心头一跳,差点想上前捂住城主的嘴!
这么机密紧要的事情,怎么能如此随意地说出来?!
万一隔墙有耳呢?!
但话已出口,她只能无奈地凑近些,压低声音,快速回禀:
“回城主,骑射营将士已尽数扮作北夷猎户、樵夫与行商,分批混入城中,埋伏在进城各条要道。”
“只等离耳粮草驰援一到,即刻......截杀抢粮!”
君天碧在藤椅上轻轻晃悠着,“嗯。这次的粮草,怕是比周焕上次截下的只多不少。”
“抢不走的......或者不方便带走的,别烧了,怪浪费的。”
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就近扔到花欲燃开在城里的米铺去吧,让他处理。”
万翦:“......”
她听得一阵无语,嘴角已经麻木到连抽搐都做不到了。
城主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抢来的军资直接塞进自家奸商的铺子里销赃?
这操作,连土匪看了都得喊声祖师爷!
甘渊却没心思理会粮草,他满心担忧着明日的宴会。
“城主,秦鹭野那眼神,分明是想把您生吞活剥了!”
“依属下看,万将军那些骑射营的将士,还是调回来保护您的安危更要紧!”
君天碧哼了一声,眼睛都没睁:“你不说,孤差点忘了。”
她终于睁开眼,眸光清冽地看向甘渊,“自明日起,你,都别在孤身边杵着。”
“你得跟着万翦的人,留着给北夷......闹点事出来。”
“我不干!”甘渊立刻跳脚,“属下只保护您!哪儿也不去!”
让他离开城主身边,去干那些杂活?
绝无可能!
万一城主有个闪失,他百死莫赎!
他恨不得把所有能用的人都堆在君天碧身边。
“怎么,离了孤三丈远,你就活不成了?还是你觉得,离了你,孤就必死无疑?”
君天碧上下打量着甘渊,“本事不大,心眼倒挺小。”
“让你去就去,万翦那边人手紧缺,需要个能打的领头,你正好废物利用。”
“再啰嗦,明日你就留在院子里看门。”
甘渊心塞无比,一张俊脸垮了下来,委屈得差点当场表演一个猛男落泪。
本事太大也是种负担吗?!
他只想安安静静当个贴身侍卫,为什么总要被派出去干这种大事?
他幽怨地瞪了万翦一眼。
万翦内心其实是同意甘渊的,城主安危确实重中之重。
但眼见着城主连自己的贴身侍卫都骂成了废物三孙子,态度还没有转圜的余地,她非常识趣地闭上了嘴。
算了,不讨这晦气了。
君天碧重新闭上眼,享受着甘渊剥好递到嘴边的葡萄。
“你们说......明日孤若是在那宴会上,真有个什么闪失......”
她微微停顿,语气玩味,“这被北夷推出来,一命抵一命的倒霉蛋......会是谁呢?”
“是杜家满门?还是......单单一个杜枕溪呢?”
甘渊撇嘴,“他们配吗?城主您一根头发丝都比他们全家的命金贵!”
“谁敢动城主一根头发,属下把他全族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万翦则默默垂首,没有接话。
她心中清楚,城主若有闪失,绝不可能是一命抵一命就能了结的小事。
届时,恐怕整个北夷都要承受尧光倾泻而下的雷霆之怒。
她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流干最后一滴血,也要从北夷身上剜下最痛的那块心头肉!
秦钊那老东西至今不露面,恐怕打的就是关键时刻出来收拾残局的主意。
这赏春宴,分明就是一场杀机四伏的局!
翌日,倏成峡。
此地虽名为峡,实则是一处风景秀丽的谷地。
春日融融,溪流潺潺,两侧山崖陡峭,林木葱茏,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而过。
确实是个设宴的好地方。
也的确......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去处。
宴席早已设下,锦缎铺地,案几精美,丝竹管弦之声悠扬。
北夷官员们带来的家眷们,无论男女,皆身着鲜妍明媚的春装,姹紫嫣红。
只是那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维持得十分辛苦。
谁都知道,这绝非一场简单的赏春宴。
甘渊跟着君天碧一到场,扫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死结。
“这是什么赏春宴?分明就是个勾引城主的腌臜宴!”
他看着那些不断向君天碧方向暗送秋波的男男女女,只觉欠削。
而秦鹭野看着君天碧身后那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眉头也拧得死紧!
他设下这赏春宴,本意是借着风雅之名,让北夷官员携带家眷出席。
如此一来,按照惯例,君天碧带来的那些精兵锐卒,便不好携带刀剑弓弩入场,只能在外围等候。
可君天碧倒好!
她确实是没带那些杀气腾腾的士兵进来。
可她身后跟着甘渊、万翦、耽鹤也就算了,居然还有整整两列、约二十人的......亲随!
这些亲随个个身材高挑,打扮得......花枝招展!
他们穿着更显风骚的北夷袍服,开屏的孔雀般亦步亦趋地跟在君天碧身后!
有几个眉眼俊朗的,混在人群里,差点比北夷这边的公子哥儿还扎眼!
这哪是卸了爪牙?
这分明是换了一群没牙也能咬死人的恶狼!
秦鹭野是想卸了君天碧的刀,不是想给她的兵士们相亲!
杜霆在一旁默默抿紧了唇,低下了头。
他就知道!
君天碧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
当然,她也算不上完全不守......
他偷偷抬眼瞥了瞥那群搔首弄姿的尧光精兵,起码她和她的人都换下了铠甲,穿着常服来的,不算冲撞宴席......吧?
他只能如此自我安慰。
杜纪云的眼神则愕然地越过了那群亲随,死死盯在了君天碧身侧。
大哥竟然也来了!
就安静地站在君天碧左手边稍后的位置,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袍,不入浮华。
杜纪云心头猛地一沉,他不是再三嘱咐大哥今日不要出府的吗?!
他怎么还是来了?!
而且还站在了那个暴君身边!
宴会一侧的轻纱垂幔之后,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跪坐着。
宁舒雨透过纱幔的缝隙,目光复杂地落在那个被众人簇拥的玄衣身影上。
她指尖微微蜷缩,心中思绪翻涌。
没想到,最终竟是这个她视为死敌的君天碧,将她这个和亲郡主,硬生生抬上了这三城博弈的谈判桌。
君天碧,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