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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司衙门深处,属于阿二的小院越发显得孤寂。秋雨暂歇,湿冷的空气却无孔不入,院中那棵老槐树的叶子落了大半,剩下些枯黄顽固地挂在枝头,在风中瑟缩。阿二刚刚结束一套拳架的练习,浑身热气蒸腾,正用布巾擦拭汗水,院门便被叩响。

来的不是赵武师,而是贾瑄身边一名几乎从不露面的哑仆,递过一个密封的蜡丸和一句手势传达的、赵武师嘱咐他“深居简出、勤加练习、检查物品饮食”的话后,便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退去。

阿二捏碎蜡丸,里面是贾瑄亲笔写的一张便笺,字迹遒劲而略显急促,内容与哑仆手势一致,但末尾多了一句:“近日外间多事,安心静修,以待后用。所阅笔记,若有异常感应,随时告于赵师,勿自疑虑。”

“外间多事……”阿二将便笺凑近炭盆烧掉,灰烬落入盆中,瞬间焦黑蜷曲。他想起昨日隐约听到院墙外经过的番役低声交谈,似乎提到了“南城”、“当铺”、“闹鬼”之类的字眼,当时并未在意,此刻结合贾瑄的警告,心中不禁一紧。

难道……和自己看的那本笔记上的东西有关?和归墟有关?

他不敢深想,只是愈发觉得这小院之外,正有一股无形的、危险的暗流在涌动。而自己,似乎正被这股暗流隐隐裹挟。

遵照吩咐,他唤来负责日常洒扫和送饭的一名聋哑老仆,两人一起将自己的厢房、练功的院落角落、乃至常用的器物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饮食照旧是靖安司内部膳房统一制备,简单洁净。

确认暂时无事,阿二深吸一口气,盘膝坐在榻上,准备继续练习赵武师新传授的、配合“清心明目咒”的内视法门。这法门要求将意念与内息结合,缓缓游走于特定的经脉,尤其注重滋养双目与双耳窍穴,据说长期修习能增强感知、抵御外邪侵扰。

他闭目凝神,调整呼吸,渐渐进入状态。内息如潺潺溪流,在赵武师引导过的路径上缓慢运行。起初一切顺利,心神澄澈,五感似乎比平日更加敏锐,能听到远处树梢残留雨滴落下的细微声响,能闻到空气中泥土与枯叶潮湿的气息。

然而,当他尝试将更多意念集中于鼻端,配合一种特殊的、悠长的呼吸吐纳时——这是赵武师昨日才传授的、用以增强对“气”的辨别能力的辅助法门——异变发生了。

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清晰的异香,毫无征兆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那并非炭火气,并非草木泥土气,也绝非任何他曾闻过的食物或香料气味。它极其复杂,初闻似有深海藻类的咸腥与腐朽,旋即又仿佛夹杂着古老庙宇中陈年檀香木与香灰的沉闷,更深处,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金属与血液混合后又经岁月沉淀的甜腥。

这气味太特别了!与他血脉中偶尔悸动时带来的感觉,与他翻阅那本诡异笔记时心中泛起的寒意,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加飘忽,更加……具有实感,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正散发着这种气息,就在不远的地方!

阿二猛地睁开眼,心跳如擂鼓。幻觉?不,那气味残留的感觉如此真实,甚至此刻还在他鼻端萦绕不去,刺激得他头皮微微发麻。

他立刻起身,如同最警觉的野兽,在小院中仔细搜寻。厢房、檐下、墙角、水缸边……甚至攀上墙头,向相邻的院落张望。一切如常,除了他自己,这方寸之地并无他人,也没有任何新出现的、可能散发此等异味的物品。

那气味……是从外面飘进来的?

阿二努力分辨着风向。今日是轻微的东风。他的小院位于靖安司衙门西北角,东面是层层叠叠的司内建筑和更高大的院墙,再往外……是错综复杂的京城街巷。气味能被风从外面带进来,并且穿过重重阻隔,被他这特殊的呼吸法门捕捉到,那源头,恐怕不会太远,而且……散发的气息浓度或“质”非同一般。

他想起了贾瑄的嘱咐:“若有异常感应,随时告于赵师。”这算异常感应吗?一种可能与归墟有关的、只有自己用特殊方法才能察觉的异味?

他不再犹豫,立刻去寻赵武师。赵武师住在离他不远的一处独立小院,平日除了教导他,也负责靖安司内一部分高手的武艺切磋和伤势处理。

听完阿二有些语无伦次但竭力清晰的描述,尤其是对那异香细节的复述,赵武师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深深蹙起。他让阿二再次运转那呼吸法门,自己则闭目凝神,以自身精纯内力细细感知阿二周身气息变化,并扩展灵觉,探查小院四周。

半晌,赵武师睁开眼,眼中精光闪烁,带着罕见的凝重。

“并非你的幻觉。”赵武师沉声道,“在你运转那‘辨气’吐纳时,你周身气血与天地之气的交互确有细微扰动,似乎引动了远处某缕极淡的‘异气’。老朽虽无法直接嗅到那气味,但能感知到那一瞬间你体内‘古血’有极其微弱的呼应……这呼应,与你前次测试接触铅盒内物品时,有些类似,但更隐晦,也更……‘新鲜’。”

“新鲜?”阿二不解。

“像是不久前才被‘激活’或‘释放’出来的,而非长久封存沉淀的死物气息。”赵武师解释道,眼神锐利地看向东方,“你说风向是东风……南城当铺之事,公子已告知老朽大概。若老朽所料不差,那引发当铺朝奉疯癫、后被神秘人取走或调包的归墟碎片,其散发的污染或气息,或许与你感知到的,同出一源。”

阿二倒吸一口凉气:“赵师父,您的意思是……那东西,可能就在东面?离我们不算太远?”

“未必是物品本身。”赵武师摇头,“也可能是接触过那物品、且被深度污染的人或物,正在移动,或者……正在某个地方持续散发这种气息。你因修习特殊法门,血脉又有感应,故能捕捉。”

“那……要不要告诉公子?或者,我们去找找看?”阿二既紧张又隐约有一丝莫名的冲动。

“不可!”赵武师断然道,“公子严令你深居简出,便是因外间局势诡谲,有人正欲拿你做文章。你此刻若贸然出去,无异自投罗网。况且,那气息源头不明,凶险难测。此事,老朽会立刻禀报公子,由公子定夺。你且回去,继续静修,但暂时不要再尝试那‘辨气’吐纳之法,以免再次引动感应,或……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阿二凛然应下,心中却难以平静。那异香仿佛烙印在了他的感知里,带着深海与古庙的诡谲,隐隐牵动着他血脉深处的不安分力量。

就在阿二发现异香、赵武师准备向贾瑄禀报的同时,靖安司另一处机要房内,陈五正面对着一堆刚从“丙字库”调出的陈旧卷宗,眉头紧锁。

这些卷宗年代不一,最早可追溯到前朝,记录着各地上报的、无法以常理解释的奇闻异事,其中与南海、海外相关的部分,大多语焉不详,充满想象与讹传。但陈五凭借多年缉事的敏锐,还是从字里行间捕捉到了一些零碎却值得注意的信息:

“永初三年,琼州府报,有疍民于南海风暴后拾得浮木,上有怪异刻纹,触之冰凉,置家中则家人多梦魇,弃之于海方安。”

“景和九年,广州港蕃商言,极南有岛,土人祀黑石,披异色麻葛,行祭时歌谣如泣,闻者心神恍惚。有海客窃其祭器碎片归,不久疯癫自戕。”

“天顺二年,有方士自谓海外归来,献‘安神香’数两,言燃之可通鬼神。宫中试用,初有宁神之效,然久则宫女内侍时有癔语,见幻影,遂废止,方士不知所踪……”

这些记载中,“怪异刻纹”、“异色麻葛”、“歌谣如泣”、“安神香”、“心神恍惚”、“癔语幻影”等关键词,不断刺激着陈五的神经。当铺的碎片、神秘的暗青色织物、王朝奉及宫中接触者的症状……似乎都能在这些古老、模糊的记录中找到些许影子。

尤其是关于“异色麻葛”和“安神香”的描述,与那暗青色织物碎片及阿二感应到的异香(假设那异香是某种燃烧或散发的气息),隐隐有着联系。

“海外……祭祀……能影响人心神的物质……”陈五用手指敲击着卷宗,试图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难道,除了归墟本身的威胁,还有来自海外的、掌握着类似诡异力量或知识的势力,正在介入?他们与苏党勾结?还是另有所图?

他正沉思间,何五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匆匆而入,脸色有些古怪。

“头儿,‘老鼠张’那边有消息了。”何五压低声音,“那磨边穿黑牛筋的铜钱,不是‘串钱帮’常用的制式。但‘老鼠张’说,大约半个月前,有一伙生面孔在城南一带活动,出手阔绰,打听过一些陈年旧事,主要是关于前朝一些涉及海外方术、奇物进贡的秘闻,还有……近期京城有没有出现什么‘不同寻常的石头或骨头片子’。这伙人里,有人身上就带着这种铜钱,但不是当钱用,像是……信物。”

“生面孔?打听海外方术和奇物?”陈五眼神一凝,“能查到落脚点吗?”

何五摇头:“‘老鼠张’说这伙人很谨慎,行踪不定,像是老江湖,但口音有点杂,不像纯粹的中原人,也不像常见的蕃商。他只知道他们最后出现是在‘悦来’客栈附近,但等我们的人去查,早已人去房空,没留下什么痕迹。不过……”他顿了顿,“客栈伙计隐约记得,其中一个人身上,好像有一股子很特别的香味,说不清是香还是腥,闻久了有点头晕。”

特别的香味!

陈五与何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这与阿二可能感应到的异香,以及卷宗中记载的“安神香”,难道又是巧合?

“还有,”何五补充道,“‘老鼠张’还提到,这伙人打听旧闻时,似乎对‘白云观’张天师尤其感兴趣,问了不少关于他镇封法术、擅长处理何种‘阴邪之物’的问题。”

白云观张天师!正是目前负责处理宫廷内归墟污染和镇封“玄”字密库的高人!

线索似乎开始向一个令人不安的方向汇聚:神秘的海外势力、对归墟类物品及镇压者的兴趣、可能拥有特殊气味的物质或人、与苏党或至少是京城地下势力的短暂接触……

陈五立刻将何五带来的消息与自己查阅卷宗的发现,连同那片暗青色织物碎片,整理成一份详细的密报,准备即刻呈送贾瑄。

然而,当他带着密报来到贾瑄日常处理公务的堂外时,却被告知:“公子刚被陛下急召入宫,似乎是……宫内又出了些状况。”

陈五心中咯噔一下。宫内又出状况?难道那无形的侵蚀,非但没有被张天师的符箓遏制,反而……加剧了?

他抬头望向阴沉沉的天色,只觉得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收拢,网的中心,似乎不仅仅是贾瑄和靖安司,更指向了那座巍峨而森严的紫禁城。而阿二无意中嗅到的那一缕异香,或许正是这张网上,一根刚刚被风吹动的、致命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