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烛火摇曳。
太后张沁羽端坐在太上皇榻前,榻上的太上皇双目紧闭,面色灰败。
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陛下可知,今日朝会上,刘御史又上奏了?”
太后轻声细语,如同与老友闲聊,“他建议将三皇子与郑贵妃同罪论处,以绝后患。”
太上皇的眼皮微微颤动,却无法睁开。
太后轻笑:“臣妾自然是驳回了。
郑贵妃罪该万死,但三皇子毕竟是皇家血脉。
若是处死,难免会有人说新帝残害兄弟,落得个弑兄的恶名。”
她起身踱步:“所以臣妾只是将三皇子囚禁在府中,削去爵位,终生不得出府。
至于郑氏一族..….”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榻上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呜咽,太上皇的手指微微抽搐。
“陛下心疼了?”
太后回身,唇角带着讥诮,“当年沈诀大将军被您诬陷通敌叛国被诛时,可不见陛下这般心痛。”
她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说起来,三皇子府上那个叫娇娇的侧妃,据说有了身孕。
三皇子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托林家的表妹林妙带她去了江南。”
太后突然笑出声:“陛下可知,那娇娇走得多痛快?
头也不回,生怕被三皇子连累。
这世上的人心啊,就是这么现实。
你有钱有势有权,他们都爱着敬你处处对你好,一旦落难跑的比谁都快。”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陛下放心,”太后走回榻边,轻轻为太上皇掖了掖被角,“臣妾会好好守着这大景江山,守着咱们的皇儿。
至于那些不该存在的人,迟早都会消失的。”
她吹熄了床头的烛火,整个养心殿陷入一片黑暗。
“歇着吧,陛下。”
三皇子府邸如今已是一片萧索。
朱红大门上贴着封条,门前有重兵把守,往日的车水马龙不复存在。
府内,三皇子独坐书房,面前摊着一幅未完成的画作。
画上是杏山镇,一个蓝衣女子撑伞走来,正是萧婳。
“殿下,该用药了。”老仆端着药碗走进来,声音哽咽。
三皇子抬头,昔日俊朗的面容如今憔悴不堪,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清亮:“放下吧,我一会儿喝。”
老仆放下药碗,忍不住道:“殿下何苦如此?若是向太后服个软,或许.…..”
“服软?”朱常洵轻笑,“母妃已死,郑家满门抄斩,我若服软,对得起那些因我而死的人吗?”
他拿起画笔,在画上女子的脸庞细细勾勒:“娇娇,应该到江南了吧?”
老仆低声道,“妙小姐来信说,已经安顿好了娇侧妃。”
朱常洵点点头,眼中闪过些许柔情:“那就好,有这个孩子在,郑家就不算绝后。”
他放下笔,看着画中女子越发清晰的容颜,轻声道:“我这一生,最遗憾的就是萧婳。
明知道她与我不可能,我却还是动了心。
我一直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是一样,可只有她,哪怕就在眼前,我也抓不住。
哪怕就在身边,我也入不了她的心。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喜欢她的美貌和风情,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真真动了心。
那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感觉,很难受。
倘若大婚那日,我强娶了她……”
老仆震惊抬头:“殿下?”
朱常洵苦笑,“感情这种事,从来不由人控制。”
他小心地卷起画作,递给老仆:“收好,若有机会,交给萧婳。”
“殿下糊涂啊…..”
朱常洵摆手:“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老仆躬身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
朱常洵走到窗前,望着院中凋零的梨花,轻声吟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翰林院内,沈清辞正在整理前朝史料。
自从正六品被贬为七品官后,他每日与典籍为伴。
看似与世无争,实则暗中收集太后篡位的证据。
然而太后行事缜密,留下的蛛丝马迹少之又少。
“沈编修好兴致啊。”一个讥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沈清辞抬头,只见刘瑕一身绯色官袍,意气风发地站在门口。
不过月余时间,这位金科榜眼已从七品编修连跳数级,升至正五品中书舍人,成为新帝身边的红人。
“刘大人。”沈清辞淡淡招呼,继续整理手中的书卷。
刘瑕踱步进来,打量着简陋的书房,语带嘲讽:“昔日春风得意的状元郎,今日屈居这方寸之地,沈编修倒是适应得很快。”
沈清辞头也不抬:“刘大人说笑了,下官职责所在,无所谓适应与否。”
“好一个职责所在。”刘瑕冷笑。
“沈清辞,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状元郎吗?
如今我才是天子近臣。
皇上重用我,朝中大臣哪个不敢给我几分颜面?”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诏书:“看见没有?
这是皇上亲笔所书的任命状,命我协理礼部事务。
假以时日,入阁拜相也不是难事。
而你,只能一辈子困在这翰林院。
你有沈诀撑腰又如何?
沈诀如今也要看厌一大人脸色行事。
而她苏寻衣,区区一个商妇罢了,在权力面前,什么也不是。
以前我挺羡慕你,背后有苏寻衣撑腰,包括那些笔墨纸砚都是用最好的。
但如今我才发现我错了,有了权,那些商人自然会来巴结你,钱财数之不尽。
哈哈哈,沈清辞,我再也不羡慕你。
相反如今我高高在上,而你,只是一个过街老鼠罢了。”
沈清辞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卷,平静地看着他:“恭喜刘大人,升官了。”
这般不咸不淡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刘瑕,他猛地一拍桌子:“沈清辞,你装什么清高?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暗中与江南世家勾结,图谋不轨。”
沈清辞眼神微凛:“刘大人慎言,无凭无据的话,还是不要乱说为好。”
“无凭无据?”
刘瑕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苏寻衣带着那几个小子逃往江南,你真当太后不知道?
告诉你,厌一大人已经亲自带人去追了,他们插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