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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数字,#364,像一枚生锈的钉子,楔入了陆沉的视觉皮层。无论他看向哪里,那个模糊、褪色的黑色字迹都会在视野边缘隐隐浮现。他试图将其归因于一个令人不快的巧合,一个无意义的库存编号,但理智的堤坝一旦被怀疑的冰水渗入,崩塌便只是时间问题。

白天的忙碌勉强能分散注意力,但夜晚卸下所有伪装,将一切赤裸地交还给潜意识。

黑暗。粘稠、深不见底的黑暗。

然后,是光。冰冷、毫无温度的荧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光线刺眼,将一切都渲染成一种病态的、过度曝光的惨白。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呛人,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带着一种化学品的、毫无生命气息的洁净感。

身体的感觉回来了。不是现在这具健康、自由的躯体,而是那具熟悉的、沉重而麻木的躯壳。躺在坚硬的病床上,被浆洗得发硬的床单摩擦着皮肤。手臂上贴着胶带,埋着留置针,一丝冰凉的液体正缓慢地输入血管。

心脏监测仪规律的“嘀……嘀……”声,像冰冷的节拍器,敲打着死寂的空气。

不。

他在心里无声地嘶吼。这不是真的。循环已经打破了。他此刻应该躺在书店二楼柔软的床上,身边是林薇平稳温暖的呼吸。

但梦境的力量蛮横而绝对。他无法动弹,无法发声,只能像过去三百六十四次那样,被动地感受着这一切。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感,如同涨潮的海水,迅速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挣扎。疲惫,一种足以压垮灵魂的疲惫,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欲望都没有。

视野里,是医院病房天花板那片熟悉得令人作呕的、带着细微裂纹的白色。他甚至能数出靠近灯光处那块水渍扩散的形状,像一只僵死的飞蛾。

脚步声由远及近。规律,冷漠,属于护士。推着药品车,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单调的声响。门被推开,身影在床边停留,例行公事地检查输液管,记录数据。没有眼神交流,没有多余的话语,仿佛他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件需要维护的设备。

然后,是李振源医生。

那张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脸出现在视野上方。例行的问题,机械的检查。听诊器冰凉的触感贴在胸口。

“明天就是第365次了。”李医生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天气预报。

但在梦里,陆沉捕捉到了。捕捉到了李医生镜片后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不再是犹豫。

是怜悯。

一种冰冷的,带着终结意味的怜悯。仿佛在看着一个注定无法跨越终点的马拉松选手。

不!不是这样!上次不是这样!上次他眼里有一丝犹豫,那是异常的信号,那是陈博士出现、循环出现裂痕的开始!

梦里的细节在篡改!它在强化那种无力回天的绝望感!

他想呐喊,想告诉梦里的自己,抓住那丝不同!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意识的牢笼里,眼睁睁看着梦境的剧本朝着更黑暗的方向滑去。

时间在梦境中被扭曲、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他看着窗外,天空是循环里永恒不变的、毫无生气的灰白色。没有“时空科技”的霓虹灯牌,没有希望,只有等待下一次死亡降临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然后,是夜晚的降临。

病房里的灯熄灭,只留下走廊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11点58分。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不是因为疾病,而是源于三百六十四次重复形成的、对终点时刻的生理恐惧。

11点59分。

没有陈博士。没有陌生的身影闯入。没有欺骗死亡的装置。

只有寂静,和监测仪规律得令人发疯的“嘀嘀”声。

然后……

“嘀————————”

尖锐、绵长、象征着生命终结的蜂鸣声,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刺穿耳膜,刺入大脑!

监测屏幕上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笔直的、毫无波动的红线。

黑暗吞噬而来,带着绝对的、冰冷的终结。

“啊!”

陆沉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水。睡衣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黑暗中,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而紊乱地跳动。真实的,有力的。

他扭过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城市光晕,看到林薇被惊醒,正撑起身子,担忧地看着他。

“陆沉?你做噩梦了?”她的声音带着睡意和关切。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梦境中那濒死的窒息感和绝望感如此真实,如此鲜活,几乎将现实撕裂。消毒水的气味仿佛还残留在鼻腔里,监测仪的蜂鸣声还在耳边回荡。

他看向窗户,窗外是真实的、有着霓虹光影和车辆声的城市夜晚。不是医院那死寂的、灰白色的窗外。

是梦。只是一个噩梦。

他不断告诉自己,试图用现实的细节来锚定自己飘摇的意识。

但那个梦……太真实了。而且,它和之前的循环记忆,有细微却关键的不同。它抹去了“希望”的迹象,强化了“绝望”的结局。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噩梦吗?还是……某种形式的“回响”,正在试图污染他的现在,甚至……篡改他的过去?

他无法回答。

他只能躺在重新安静下来的黑暗里,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慢慢平复,感受着冷汗在身上慢慢变干带来的冰凉,以及林薇轻轻拍抚他后背的、温暖而真实的触感。

噩梦过去了。

但那种冰冷的、如同溺水般的恐惧,却沉淀了下来,与白天那个#364 的编号,以及所有那些细微的“偏差”混合在一起,在他心底发酵成一种越来越浓稠的不安。

他知道,今晚,他恐怕再也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