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世代更迭
血色光柱撞上星光护罩的刹那，天地为之一静。
紧接着，是撕裂耳膜的破碎声。
不是护罩破碎的声音，而是空间本身在哀鸣。血光与星光交织、碰撞、湮灭，化作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从撞击点向外扩散。冲击波所过之处，城墙垛口如沙雕般崩碎，城楼瓦片如落叶般飞起，就连清军营寨中的旌旗都被齐刷刷斩断。
大同城中，七处阵位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姜镶站在东门城楼，手中战刀剧烈震颤，刀身浮现道道裂纹。他死死握紧刀柄，嘴角鲜血汩汩涌出，却一步不退。身后百名将士七窍流血，却无一人倒下。
“稳住！”姜镶嘶声怒吼，“护我山河——！”
声音在破碎的护罩中回荡，竟真如定海神针般，让即将崩溃的阵位重新稳固了一瞬。
但只是一瞬。
西门粮仓处，袁大师已逝，三名老吏中两人当场吐血身亡，最后一人抱着罗盘跪倒在地，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咔嚓”一声碎裂。
南门缺口，简心面色煞白，她能感觉到，七星护城阵正在从瑶光星位开始崩溃。那是望星坡对应的阵眼，也是玄夜曾试图破坏的位置。
“灵儿！”她低头看向身旁的小女孩，“告诉秦大哥，瑶光星位不稳，我出去稳固阵眼，让他务必守住其他星位！”
“可是姐姐你……”
“快去！”简心一把推开她，转身冲向光幕边缘。她手中没有破阵玉，只能咬破舌尖，以玄冥精血为引，在光幕上强行撕开一道缺口。
青金色的血液触及光幕，如同烙铁烫入冰雪，发出“滋滋”声响。光幕裂开一人宽的缝隙，简心闪身而出，缺口瞬间合拢。
就在她踏出城外的同时，血祭光柱的第二波冲击轰然而至！
“轰——！！！”
这一次，星光护罩再也支撑不住。从瑶光星位开始，裂痕如蛛网般迅速蔓延，转眼间覆盖整个护罩。护罩剧烈闪烁，明暗不定，最终化作漫天光点，如星雨般飘散。
大同城，失去了最后的屏障。
“护罩破了！护罩破了！”清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中军大帐前，多尔衮缓缓拔出腰间宝刀：“传令，全军出击。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
“嗻！”
八万清军如决堤洪流，涌向大同城墙。没有了护罩阻挡，云梯、冲车、箭矢再无顾忌。城墙上守军拼死抵抗，但人数悬殊太大，很快被淹没在人潮中。
南门缺口处，守军已不足百人。简心站在缺口中央，青钢剑横在身前。她能感觉到，体内玄冥之血正在沸腾——不是失控的沸腾，而是某种本能的觉醒。
玄冥血脉，可引幽冥，亦可镇幽冥。
她闭上眼，回想父亲手札中的记载。玄冥一族天生与地脉共鸣，若能以血脉为引，或许能暂时稳住瑶光星位，为城中百姓争取撤退时间。
但要付出的代价……
“姐姐小心！”灵儿的惊呼从身后传来。
简心睁眼，只见三名清军悍卒已冲过缺口，手中长刀直劈而下！她侧身避过，青钢剑如流水般划过，三颗头颅飞起，鲜血喷溅。
但更多的清军涌来。缺口已扩大到五丈宽，如潮的清军正从这个口子疯狂涌入。
不能再犹豫了。
简心咬破右手五指，以血为墨，在身前地面快速绘制一个复杂的符文。每一笔落下，她脸色就苍白一分，但符文的威压却强盛一分。
当最后一笔完成时，整个南门区域忽然一静。
不是声音消失了，而是某种更本源的东西——地脉的震颤，空气的流动，甚至时间的流逝，都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以吾之血，唤吾祖灵。”简心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玄冥镇狱，封！”
符文爆发出刺目的青金色光芒！光芒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光柱，重新连接上即将崩溃的瑶光星位。破碎的星光护罩竟在这一刻重新凝聚，虽然只覆盖了南门区域，却如铜墙铁壁般，将涌入的清军生生挡住！
“这女人……”多尔衮在远处观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玄冥血脉竟有如此威能。”
他身旁，一名萨满祭司低声道：“睿亲王，此女以精血为引强行稳固地脉，支撑不了多久。最多半个时辰，她必血尽而亡。”
“半个时辰，足够城中蝼蚁逃命了。”多尔衮冷笑，“传令，集中兵力，从其他城门突破。南门……就让她守着吧。”
命令传下，清军主力转向东、西、北三门。
南门缺口前，简心拄剑而立，青金色光柱从她身上源源不断涌出，注入地脉。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随着血液一起流逝。但她没有停，也不能停。
因为身后，是正在撤退的百姓。
小芸带着药王谷弟子组织老弱妇孺从南门撤出，沿着预定路线向城南山区转移。百姓们扶老携幼，背着简单的行囊，沉默而有序地撤离。没有人哭喊，没有人拥挤，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每一刻的耽搁，都是用守军将士的鲜血换来的。
“姐姐……”灵儿跑到简心身边，眼泪汪汪，“你的手……”
简心的右手五指已经血肉模糊，但血液仍在不断流出，化作符文的力量。她低头看了看，勉强笑了笑：“没事，不疼。”
其实很疼，钻心的疼。但她不能说。
“秦大哥呢？”她问。
“在望星坡，被清军包围了。”灵儿声音哽咽，“苏墨哥哥和玉姐姐去救他了，但清军太多……”
简心心中一紧，但她此刻不能分心。稳住瑶光星位，是她唯一能做的。
……
望星坡上，秦渊已被清军重重包围。
杀死玄夜后，他力竭倒地，还未调息片刻，清军南营的三千精锐便已杀到。为首的是正蓝旗都统阿济格，多尔衮的兄长，以勇猛善战着称。
“秦渊，你杀我萨满祭司，破我血祭大阵，今日必死无疑！”阿济格手持一柄丈二长矛，策马立在坡下，声音如雷。
三千清军将小小土坡围得水泄不通。箭矢如雨落下，秦渊挥剑格挡，但内力已近枯竭，很快身中数箭。他咬牙拔掉箭矢，撕下衣襟草草包扎，继续死战。
一炷香时间，他杀了七十四人。
两炷香时间，他左肩中了一刀，深可见骨。
三炷香时间，他右腿被长枪刺穿，几乎站立不稳。
但清军始终无法突破他身前三尺之地。覆云剑所及之处，便是死亡禁区。
“废物！”阿济格大怒，亲自策马冲上土坡。丈二长矛如毒龙出洞，直刺秦渊心口！
秦渊举剑格挡，“铛”的一声巨响，他连退三步，口喷鲜血。阿济格得势不饶人，长矛横扫，砸向秦渊头颅。
这一击，避无可避。
就在长矛及体的瞬间，一道剑光从斜刺里杀出，精准地点在矛尖！
“铛——！”
长矛被荡开，阿济格胯下战马人立而起，连退数步。
一道黑影飘然落在秦渊身前，手中长剑寒光凛冽。
江辰。
他依旧是那身黑衣，依旧沉默寡言，只是身上多了几处伤口，显然也是历经血战才杀到这里。
“江兄……”秦渊喘息道。
“省点力气。”江辰头也不回，长剑指向阿济格，“这个人，交给我。”
阿济格冷笑：“又来一个送死的。”
他催马再上，长矛舞成一团黑光，将江辰笼罩其中。江辰身形如鬼魅，在矛影中穿梭，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战马或阿济格要害。这不是江湖比剑，而是战场搏杀，讲究的是效率，是致命。
十招过后，阿济格左臂中了一剑，战马前腿被斩断。他怒吼着坠马，长矛掷出，却被江辰一剑劈飞。
“保护都统！”清军蜂拥而上。
江辰眼神一冷，长剑划出一道圆弧。剑气如月华洒落，冲在最前的十余名清军齐刷刷倒地，咽喉处皆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
一剑，十杀。
清军攻势为之一滞。
便在这时，坡下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苏墨与玉罗刹率武林联军杀到！少林僧棍如林，武当剑阵如云，丐帮弟子悍不畏死，魔教精锐狠辣刁钻，竟将三千清军冲得阵型大乱。
“秦兄，还能战否？”苏墨羽扇轻摇，虽在乱军之中，依旧从容。
秦渊拄剑站起：“能。”
“好。”苏墨指向大同城方向，“简姑娘在南门以血脉稳固阵眼，但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尽快杀回城中，接应百姓撤离。”
“走！”
众人合力，杀出一条血路，冲向大同南门。
……
南门缺口处，简心已经站立不稳。
半个时辰，比她想象的更难熬。每过一刻，生命便流逝一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开始遥远，就连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但她不能倒。
身后，还有最后一批百姓正在撤离。一个老婆婆抱着孙子，腿脚不便，走得极慢。小芸搀扶着她，一步步向外走。
“快……快……”简心嘴唇翕动，声音已微不可闻。
青金色的光柱开始明灭不定。符文的力量在衰减，瑶光星位再次不稳。缺口外的清军察觉到变化，又开始试探性进攻。
一支冷箭射来，简心想要挥剑格挡，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眼看箭矢就要射中她胸口——
“铛！”
一柄长剑将箭矢斩落。
秦渊赶到。
他浑身浴血，伤痕累累，但眼神依旧坚定如铁。看到简心苍白的脸、血肉模糊的手，他心中一痛，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站到她身前，覆云剑指向涌来的清军。
“秦大哥……”简心虚弱地笑了，“你回来了。”
“嗯。”秦渊重重点头，“剩下的，交给我。”
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的内力灌注剑身。覆云剑发出低沉的嗡鸣，剑身泛起淡淡的灰白色光泽——那是“沧海演天”的演化之力。
“杀！”
清军涌上。
秦渊迎上。
剑光如龙，在乱军中穿梭。每一剑，必有一人倒下。他不再保留，不再顾忌，只为了给身后的人争取哪怕多一息的撤退时间。
江辰护在简心身侧，长剑如毒蛇，专攻偷袭者要害。苏墨指挥联军断后，玉罗刹率魔教精锐左右冲杀。
终于，最后一批百姓撤出南门。
小芸扶着老婆婆走过缺口，回头看了简心一眼，泪水夺眶而出：“谷主……”
“走！”简心用尽最后力气喊道。
小芸咬咬牙，转身没入夜色。
简心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后倒去。青金色光柱轰然溃散，瑶光星位彻底崩塌。南门缺口再无阻挡，清军如潮水般涌入。
秦渊抱起简心，转身就逃。江辰、苏墨、玉罗刹率众断后，边战边退。
但清军太多了。八万大军涌入城中，街道、巷口、屋顶，到处都是敌人。联军虽勇，却寡不敌众，很快被分割包围。
“去镇岳台！”苏墨当机立断，“那里地势高，易守难攻！”
众人杀向城中心。沿途所见，尽是惨状。守军将士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宁死不降。百姓来不及撤离的，多遭屠戮。火光冲天，哭喊震地，大同城已成炼狱。
镇岳台下，姜镶率最后三百残兵死守。这位老将左臂已断，只用布条草草包扎，右手持刀，依旧威风凛凛。
“秦少侠，简姑娘！”见秦渊等人到来，姜镶精神一振，“百姓撤得如何？”
“南门百姓已撤出大半。”秦渊沉声道，“但其他三门……”
“其他三门，守不住了。”姜镶惨笑，“东门已破，刘参将战死。西门粮仓失守，守军全部殉国。北门……老夫离开时，还剩五十人。”
他望向城中四处燃起的烽火，老泪纵横：“大同……老夫对不起你，对不起陛下，对不起这满城百姓啊！”
“姜总兵不必自责。”苏墨冷静道，“清军八万，城中守军不足五千，能坚守至今，已是奇迹。当务之急，是保存实力，以待来日。”
“来日？”姜镶摇头，“老夫今年六十有三，为将四十年，守大同十五年。今日城破，便是老夫殉城之日。你们还年轻，快走吧。”
“总兵！”
“不必多言。”姜镶转身，对三百残兵道，“儿郎们，怕不怕死？”
“不怕！”三百人齐声怒吼，声震夜空。
“好！”姜镶举刀，“随老夫，杀敌——！”
三百残兵如猛虎下山，冲向涌来的清军。这是一场必死的冲锋，却无人退缩。他们用血肉之躯，为秦渊等人争取撤退的时间。
秦渊看着那些身影消失在乱军之中，咬紧牙关，抱起简心，转身冲向镇岳台密道。
密道入口在石台底部，极为隐蔽。众人鱼贯而入，江辰断后，一剑斩杀追来的清军，关闭石门。
密道狭窄幽深，只容一人通过。秦渊抱着简心走在最前，她能感觉到，简心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心儿，坚持住。”他低声道，“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简心靠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密道通往城南山区，出口在一处隐秘的山洞。众人走出山洞时，天色已微明。
山下，大同城火光冲天，黑烟滚滚。八万清军的旗帜在城头飘扬，这座坚守了十五日的边塞重镇，终究还是陷落了。
但城南山区，数万百姓正在集结。小芸带着药王谷弟子救治伤员，武林联军清点人数，虽伤亡惨重，但主力尚存。
“秦兄，接下来有何打算？”苏墨问。
秦渊将简心轻轻放在一块青石上，为她处理伤口。简心的右手五指几乎废了，失血过多，元气大伤，需要静养数月才能恢复。
他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去太原。”
“太原？”
“孙传庭总督的秦军正在驰援大同，但如今大同已失，秦军必转道太原。”秦渊站起身，望向西南方向，“山西不能全丢。太原若再失，整个山西门户洞开，清军便可长驱直入，直逼京师。”
苏墨点头：“不错。只是太原守军不足，需江湖力量相助。我青云阁在山西尚有部分势力，可联络各派义士，共守太原。”
“我也去。”玉罗刹忽然开口。
众人都看向她。这位西域魔教圣女一路相助，虽未明言缘由，但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圣教在中原的基业，不能全毁在建虏手里。”玉罗刹淡淡道，“况且，欠某个人的人情，还没还完。”
她看了秦渊一眼，转身走向魔教队伍。
江辰一言不发，只是擦拭着剑上的血迹。他的任务还未完成——锦衣卫的仇，东厂的债，都要一一清算。
秦渊低头看着简心。她已昏迷，眉头紧蹙，似乎在梦中也不得安宁。他轻轻抚平她的眉头，低声道：“放心，我会守住父亲当年想守护的这个世界。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们一起去太原。”
简心仿佛听到了，眉头舒展开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晨光洒在山间，照在每个人脸上。经历了大同血战，这些来自五湖四海、身份各异的人们，此刻有了共同的目标。
老一代的武将如姜镶，选择了与城池共存亡，用生命诠释了忠烈。
新一代的侠者如秦渊、简心、苏墨、江辰、玉罗刹，则要接过这未尽的使命，在乱世中寻找新的道路。
世代更迭，薪火相传。
大同城破，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秦渊抱起简心，走向集结的队伍。身后，大同城的火光依旧映红半边天，但东方天际，朝阳正缓缓升起。
新的一天，新的战斗，即将开始。
【下章预告】
太原城中，山西巡抚蔡懋德闻大同陷落，急调各地兵马驰援，然粮饷短缺，军心浮动。秦渊率众抵达，整合江湖力量，与秦军先锋会师，却遭遇以晋商八大家为首的本地豪强暗中阻挠——他们早已与清军暗通款曲，准备献城投降！与此同时，简心伤势反复，梦中频现父亲玄罹的身影，一段关于彼岸与九幽的惊天秘密即将揭晓！而在北京城，崇祯皇帝得知大同失守、议和使者被杀，龙颜大怒，下旨严查“江湖乱党”，曹化淳趁机对青云阁发动全面围剿！第三百一十七章《事了拂衣》，看秦渊如何在内外交困中稳住太原局势，简心如何从血脉传承中领悟真正的“玄冥镇狱诀”，苏墨又如何在朝堂与江湖的夹缝中，为这场关乎华夏命运的抗争，寻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