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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王府的血还没干,京师那边的催命符又到了。

北平,燕王府。

虽然这地上还是秋风萧瑟,寒鸦乱叫,但在这地表之下被烛火照得昏黄的土层里,却是一派热火朝天。

姚广孝手里拿着一盏油灯,也不顾身上的黑袈裟沾满了泥土,正趴在一张巨大的牛皮图纸上,用沾了朱砂的毛笔在上面从王府后花园的那口枯井开始,画出一条曲曲折折的红线。

这红线每延伸一寸,他的手就要抖一下,仿佛那不是一条地道,而是要用来勒死大明国运的绞索。

“王爷。”

姚广孝抬起那张满是污渍的脸,眼睛却亮得吓人,“代王这事一出,咱们再无退路。如今王府里这五百死士,加上那几千还在城外军营里等着看眼色的老弟兄,兵还是不够。最要命的是,出不去。那谢贵虽然蠢,但他那个北平都指挥使的位置是实打实的,九门都在他手里。咱们就像是被装在瓮里的王八,人家什么时候想炖了,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把盖子一压,咱们就得憋死。”

朱棣坐在一块还没凿平的大石头上,手里把玩着半截生锈的断矛。那是刚从此地泥土里挖出来的,元朝的老物件。

他脸上那股装疯卖傻的痴呆劲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狠厉。

“大师的意思我明白。”

朱棣把那断矛往地上一插,“城不能守,守就是死。但要跑,也得先开了这牢笼。你这图纸上的线,到底能不能通?”

“能。”

姚广孝一巴掌拍在图纸上,“当年忽必烈建大都的时候,为了防那红巾军,在地下修了一套极其庞大的排水暗渠。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正好贫僧早年在潭柘寺翻老书的时候看过一眼。咱们脚下这片,就是当年那套暗渠的一个节点。”

他手指顺着红线往外划,“咱们只要顺着这暗渠往东挖,大概再有三里地,就能接到城外那个废弃的庆寿寺。那寺庙早年塌了一半,荒草比人还高,没人在意。只要把这最后三里地打通了,王府就是一座活城。咱们的人、咱们的兵器,不仅能运出去,城外的人还能运进来!”

“三里地……”

朱棣眯了眯眼,似乎在心里计算着工程量,“三里地全是硬土,还要避开护城河,更别说还要防着上面听见动静。谢贵的巡逻队现在一天在王府外绕八圈,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惊动他们。”

“所以得有掩护。”

姚广孝嘿嘿一笑,露出那口显得有些阴森的白牙,“王爷,您还得接着疯。不仅要疯,还得闹出点动静来。比如……养点东西。”

……

第二天,燕王府那个原本就不怎么安静的后花园,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鸭鹅养殖场。

几百只鸭子和几百只大鹅被买进了王府,就散养在后花园的那个湖边。

从早到晚,那“嘎嘎嘎”和“昂昂昂”的叫声,吵得那是震天响,隔着三条街都能听见。

谢贵的巡逻队路过王府墙外,领头的百户捂着耳朵骂娘:“这燕王是真疯透了!大冷天的养这么多扁毛畜生干什么?吵得老子觉都睡不好!”

另一个亲兵凑过来坏笑道:“听说那疯王爷现在就爱吃这一口,说是吃这些能补脑子。昨儿个送菜的还说,看见王爷抱着一只大鹅在那亲嘴呢,那是真疯啊。”

众人一阵哄笑,谁也没把那没日没夜的嘈杂声当回事。

而在那震耳欲聋的鸭鹅叫声掩盖下,几十米深的地下,三百名最精壮的死士,这在进行着几乎是非人的劳作。

“嘿…哈…”

每个人嘴里都咬着一根木棍(防止用力时发出声音),浑身赤裸,只有腰间系着一块布。

这里不通风,闷热得像是蒸笼。锄头砸在硬土上的声音,被上面那层层叠叠的鸭叫声完美地遮盖住了。

挖出来的土,不能用传统的箩筐挑,怕撒在地上留下痕迹。

他们用麻袋装好,一个个像蚂蚁搬家一样,趁着夜色把土运到后花园。然后趁着给鸭子换水的幌子,把土倒进那个本就不深的人工湖里。

一夜又一夜。

湖水越来越浑浊,水位越来越浅,但谁也没在意。那个疯王爷在湖里洗澡都能跳下去,填点土算什么?

挖掘的过程比想象中还要难。

这地底下的土层复杂得很,有时候是坚硬如铁的生土,有时候是容易塌方的流沙。更有一次,差点就挖通了护城河的底部,冰冷的河水滋滋往外冒,要不是那个有经验的老矿工用身子死死顶住,然后几个人拼命用快干泥给堵上,这条地道就变成了大家的水葬墓。

就这样挖了整整一个多月。

这天深夜。

朱棣又一次下了地道。

此时的地道已经初具规模,虽然还要低着头走,但两侧已经用木架支撑起来,还挂上了防风的油灯。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泥土味和汗臭味,但这味道在朱棣闻来,却是如此的令人安心。

走到最前头,那里是一堵看着有些发黑的砖墙。

姚广孝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击着砖面。

“咚……咚……咚……”

声音很空。

“王爷,应该就是这儿了。”

姚广孝转过身,那双眼睛在火光下闪着绿油油的光,“这应该就是当年那个地下武库的外墙。只要破了这堵墙,借道武库,再往前几十丈,就是庆寿寺的地窖!”

朱棣点了点头,脱下外面的锦袍,露出一身精干的腱子肉。

“拿镐来!”

他没让死士动手,自己接过一把沉重的十字镐。

这最后一步,他要自己来。这不仅仅是挖通一条地道,这是他在给自己,给整个燕王府,挖开一条活路。

“哈!”

一声低吼,那镐头带着风声,重重地砸在黑砖墙上。

火星四溅。

这砖头是好砖,几百年了还硬得很。朱棣震得虎口发麻,但他没停,紧接着又是第二下、第三下……

“哗啦!”

终于,随着一声脆响,那堵墙塌出了一个大洞。

一股带着铁锈味的冷风,猛地从洞里灌了进来,吹得地道里的油灯忽明忽暗。

“通了!”

后面的死士们忍不住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

朱棣扔下镐头,接过火把,第一个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空间,虽然到处都是蜘蛛网和灰尘,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的规模。

成排的兵器架子倒在地上,大部分木柄都已经朽烂成泥,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前面。

在一个角落里,堆着几口看着有些笨重的大箱子。

朱棣走过去,用脚踢开了一个箱子的盖板。

“哗啦啦……”

几百个打磨得锋利无比、还涂着防锈油的青铜箭头滚落一地。虽然样式老旧,但这青铜的头,可比现在的铁头还要毒,只要擦着点皮肉,那是必死无疑。

再往里走,在几个倒塌的架子下面,赫然躺着五门虎蹲炮的“祖宗”——碗口铳。虽然是铜铸的,有些地方绿得发黑,但只要清了膛,这就是能杀人的利器!

“天意……这是天意啊!”

姚广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钻了进来,看着那一地的箭头和铜炮,激动地双手合十,“王爷!这是大元朝留给咱们的见面礼!天不绝燕王府!天不绝大明啊!”

朱棣弯腰捡起一个箭头,在手指上轻轻一划。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很锋利。

“把这些都搬回去。”

朱棣把带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了一下,尝到了那股铁锈味的血醒,“洗干净,装上杆。这些老古董在地底下睡了几百年,也该见见血了。”

他转过身,继续向着那个黑暗的尽头走去。

那里有新鲜的风吹进来。

那是城外的风,是自由的风,也是战场的风。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头顶上出现了一块活动的木板。

朱棣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了那块板子。

月光。

清冷的、皎洁的月光,顺着那个洞口洒了下来,照亮了他那张沾满泥土和汗水的脸。

他爬了上去。

这里是一间破败的佛殿,四处漏风,荒草丛生。远处,隐约能看到北平城巍峨的城墙轮廓,还有城墙上那若隐若现的巡逻火把。

而在他身后,那条漆黑幽深的地道口,就像是一只张开大嘴的巨兽,正要把这大明朝的天,给一口吞掉。

朱棣深深吸了一口这带着枯草味的空气,感觉胸中那股憋屈了半年多的闷气,终于散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