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平原的上空，灰色雷电如龙蛇交织，整个天空被撕开无数道漆黑的裂口。韩立站在一座孤峰顶端，衣袍猎猎作响，周身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同时亮起星辰般的光芒。
“来了。”
他轻声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
三道人影在雷霆中显现，每一步踏出都引得空间震颤。为首者身着紫金战甲，头戴云霄冠，眼中流淌着两道金色火焰——正是天庭巡察使赤阳真君。其左右二人一黑一白，气息收敛如深渊，正是黑白判官，大罗初期的顶尖杀伐之器。
“韩立，你可知罪？”赤阳真君的声音如天钟敲响，方圆千里内的雷霆竟同时凝固了一瞬。
韩立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灰扑扑的玉简。玉简表面布满了细密裂纹，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法则波动。
“万魂骨简！”黑判官瞳孔骤缩，“你竟敢私藏天庭禁忌之物！”
“禁忌？”韩立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不过是一份记录而已。记录了七万年前，灰界吞噬十三座凡人界时，天庭非但没有施救，反而趁机收割亿万生灵魂魄，炼制‘天命丹’以延寿元。”
赤阳真君脸色铁青：“胡言乱语！此乃魔道妖言惑众！”
“是吗？”韩立指尖轻抚玉简，一道影像投射而出——无数魂魄在灰色漩涡中挣扎，而云端之上，数十位身着天庭官袍的修士正操纵着庞大的阵法，将魂魄炼制成一颗颗猩红的丹药。
影像中一个熟悉的面孔清晰可见：正是如今执掌天庭刑罚殿的玄穹天尊，七万年前还只是一名巡察副使。
白判官突然动了。他的动作极慢，慢到每个细节都清晰可见，但韩立周身的空间却已经凝固如铁。时间法则·凝滞领域！
韩立早有准备，口中喷出一口精血，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同时炸开星光。真极之躯全力爆发，硬生生在凝滞领域中撕开一道裂缝，身形暴退千里。
但他退后的轨迹上，黑判官已经等在那里。一道漆黑锁链无声无息缠绕而来，锁链上篆刻着密密麻麻的封印符文——镇仙锁，专门克制大罗以下一切修士。
“砰！”
韩立没有躲避，反而一拳轰在锁链上。拳锋与锁链接触的刹那，时间仿佛倒流了一瞬，锁链上的符文竟然出现了逆序流转的迹象。黑判官闷哼一声，法则反噬让他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时间法则·逆流？”赤阳真君终于露出凝重之色，“区区太乙巅峰，竟能将时间法则修至如此境界。留你不得！”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整个雷暴平原的雷霆突然全部静止，然后疯狂涌向他的掌心，凝聚成一杆缠绕着九条雷龙的紫金长枪。
“天罚·诛仙枪。”
长枪掷出的瞬间，时间、空间、因果全部被锁定。这是大罗中期巅峰的全力一击，足以将一方小世界彻底湮灭。
韩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仅没有躲避，反而迎着长枪冲去，同时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怪的法印。法印成型的瞬间，他周身的时间流速骤然加快百倍、千倍、万倍！
在外界看来，他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而在韩立自己的感知中，时间被拉长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枪尖距离他胸口还有三丈，按照当前速度需要三百年才能触及。
“时间加速·燃寿之术。”
他燃烧的是自己的寿元，每一息燃烧百年。但在这加速万倍的时间领域内，外界的一息对他而言就是三十个时辰。足够做很多事。
第一步，他从储物镯中取出七十二面阵旗。旗面由时蜉蝣的翅膀编织而成，这种只在时间乱流中生存的生灵，其翅羽天生带有时间法则的碎片。
第二步，他以精血为墨，在虚空中绘制出三百六十道时间符文。每一道符文都对应着一种时间法则的变体：加速、减速、停滞、倒流、循环、分支、折叠……
第三步，他取出一枚透明的晶石——时之沙漏的核心碎片，得自灰界最危险的禁区“时光坟场”。为了得到它，他险些被困在无尽的时间循环中。
当所有布置完成的瞬间，外界时间才过去半息。而韩立已经燃烧了五千年寿元。
诛仙枪刺入了他布下的领域。
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枪尖在触及第一层时间符文时突然变得缓慢，当穿过第二层时开始倒流，第三层时分裂成十二道虚影，第四层时陷入了无限循环……
赤阳真君的脸色终于变了：“时间迷阵！你竟能用阵法模拟出时间法则的叠层效应！”
“不止如此。”韩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的身影在时间领域中分裂成数百个，每个都真实不虚，每个都处在不同的时间流速中，“还有这个。”
他捏碎了手中的时之沙漏碎片。
以碎片为中心，一个透明的泡泡迅速膨胀，将三人全部笼罩其中。泡泡内部，时间失去了所有意义——过去、现在、未来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绝对混乱的时间乱流。
“时之泡沫！”白判官惊呼，“这是禁忌之术！你从何学来？”
“灰界深处，有时光坟场。”韩立的声音缥缈不定，“那里埋葬着上一个纪元的时间道祖。这泡沫，便是他的墓碑。”
在泡沫中，赤阳真君看到了七万年前的自己，那时他还只是一名天兵，亲眼目睹了那场大收割却无能为力；黑判官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某一刻，身死道消，神魂被炼入某件法宝；白判官最惨，他陷入了无尽的时间循环，每一次循环都在重复自己最痛苦的记忆——亲手斩杀背叛师门的道侣。
“幻象！都是幻象！”赤阳真君怒吼，紫金战甲爆发出炽烈光芒，试图以力破法。
但时间法则最可怕之处在于，只要你的认知无法超越时间，那么这些“幻象”对你而言就是真实。你相信七万年前的自己会因这段记忆产生心魔，心魔便真的会出现；你相信未来自己会死，死亡的阴影便会侵蚀当下。
韩立站在泡沫之外，脸色苍白如纸。维持时之泡沫需要持续燃烧寿元，而且是对三位大罗同时施展，消耗更是恐怖。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但眼神依旧冷静。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爆。”
轻轻吐出一个字，时之泡沫没有炸开，而是向内坍缩。坍缩的过程中，内部的时间流速被压缩到极致——外界一息，内部万年。
三位大罗被困在时间囚笼中，虽然以他们的修为不至于真的被囚禁万年，但只要被困住十息，对韩立来说就足够了。
第九息，韩立已经远遁三百万里，一头扎进了灰界最危险的绝地——永寂深渊。
第十息，时之泡沫破碎。赤阳真君披头散发地冲出来，战甲上出现了细密的裂纹。黑白判官更惨，两人气息萎靡，显然在时间囚笼中吃了大亏。
“追！”赤阳真君咬牙切齿，“他施展如此禁术，必遭反噬，跑不远！”
但当他试图锁定韩立的气息时，脸色却变得极其难看。永寂深渊隔绝一切天机推演，那里是连大罗都不愿轻易踏足的绝地。
“他进了深渊。”黑判官沉声道。
白判官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闪过忌惮：“为了逃命，竟敢闯入那地方。此子对自己都如此狠辣，难怪能在大天劫中活下来。”
赤阳真君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上报吧。就说目标携带禁忌之物逃入永寂深渊，生死未卜。建议……列为天庭甲级通缉要犯。”
“那万魂骨简中的内容若流传出去……”白判官担忧道。
“已经流传出去了。”赤阳真君苦涩地说，“在他布阵时，我感应到至少有七道神念从不同方向扫过此地。灰界那些老怪物，怕是已经知道了。”
三人相视无言。这次行动，彻底失败了。
而此刻的韩立，正坠落向永寂深渊的最深处。
他的情况比赤阳真君想象的更糟。燃烧超过八千年的寿元，即使他有诸多延寿灵药打底，此刻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虚弱。更可怕的是，时之泡沫的反噬开始显现——他的身体正在不同年龄阶段之间随机切换，时而变成垂垂老矣的白发老者，时而变回英姿勃发的青年，甚至偶尔会变成七八岁的孩童。
“必须……找到……时光锚点……”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从怀中取出一枚灰色的指针。这是在时光坟场中得到的另一件宝物——时光罗盘的指针，能够指向最近的时间稳定点。
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深渊下方某个方向。
韩立咬牙催动残余法力，向那个方向飞去。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百年——在时间紊乱的状态下，他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准确感知——他终于看到了一处奇异的地方。
那是一块悬浮在虚空中的黑色石板，石板周围的时间流速异常稳定。更奇特的是，石板上刻满了古老的文字，这些文字在不断变化，像是活物。
韩立跌落在石板上，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昏迷中，他做了一个漫长而破碎的梦。
梦中，他看到了灰界的起源——原来这里本是一个完整的大千世界，名为“玄黄界”。七万年前，玄黄界的时间道祖为突破道祖巅峰，试图融合过去、现在、未来三世身，结果引发了时间大崩溃。整个世界的时空结构崩塌，形成了如今的灰界，一个时间法则紊乱、空间破碎的诡异之地。
而天庭在那场灾难中扮演的角色，远不止万魂骨简中记录的那些。梦中的画面显示，当时的天庭之主与时间道祖有过一场秘密交易，交易的内容涉及某个惊天之秘……
“咳！”
韩立猛地惊醒，吐出一大口夹杂着时间碎片的黑血。他发现自己躺在黑色石板上，身体的时间紊乱已经暂时稳定，但寿元损耗是实打实的，此刻的他，真正寿命只剩下不到三千年。
对于一个太乙巅峰修士来说，三千年寿元几乎等同于步入暮年。
“得尽快找到延寿之物。”他喃喃自语，挣扎着坐起，开始检查石板上的文字。
这些文字他从未见过，但却能理解其含义——这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传承文字。读着读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石板上记载的，正是时间道祖的遗言。
“余，时渊，以毕生修为铸此时碑，留待有缘。后世之人，若你能至此地，必已初窥时间大道。然，时间之秘，非道祖不可尽知。”
“七万年前，余与天庭昊天上帝立约：余助其炼制‘天命丹’延寿十万载，其助余取得‘三世石’，以融合三世身。然昊天背约，于余闭关突破之际偷袭，致余身死道消，玄黄界亦因此崩塌。”
“余留三样遗泽于此碑：一为《时渊真经》全本，含余毕生时间法则感悟；二为‘时之种’，可种于体内，缓慢修复时间创伤；三为……昊天上帝之致命弱点。”
韩立呼吸急促起来。他伸手触摸石板，石板表面浮现出三个光团。第一个光团中是密密麻麻的经文，第二个光团中是一颗透明的种子，第三个光团中只有一句话：
“昊天非本界之人，其真身乃域外天魔所化。破绽在……其心脏处有一道‘本界印记’，以本界本源之力击之，可破其不死之身。”
域外天魔！
韩立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个秘密若是泄露出去，整个仙界都将天翻地覆。统治仙界亿万年的天庭上帝，竟然是域外天魔？
他迅速收起三个光团，将《时渊真经》烙印在识海，将时之种种入丹田。种子入体的瞬间，他感觉到时间紊乱的症状开始缓解，虽然寿元无法立刻恢复，但至少不会再出现年龄随机切换的可怕状况。
做完这一切，韩立没有立即离开。他盘膝坐在石板上，开始参悟《时渊真经》。此地时间流速稳定，且外界难以探查，正是最佳的闭关之所。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灰界没有日月，只有永恒的灰色。
当韩立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瞳孔深处有银色沙漏一闪而逝。闭关百年，外界不过三年。《时渊真经》他已参悟前三层，时间法则的造诣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该离开了。”他起身，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虽然寿元问题仍未解决，但实力比之前更胜一筹，尤其是时间法则的运用，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看向深渊上方，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天庭……昊天……域外天魔……”
这个秘密太过惊人，他暂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但既然知道了，便多了一张底牌。当务之急，是寻找延寿灵物，然后离开灰界。
离开前，韩立做了一件事：他在黑色石板旁留下了一道时间印记。这道印记与他的神魂相连，只要他不死，无论身处何方都能感应到此地的位置。
“时渊前辈，若有机会，我会为你讨回公道。”
说完，他纵身向上飞去。这一次，他没有隐匿气息，反而故意释放出强大的时间法则波动。
永寂深渊外，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赤阳真君没有离开，反而调来了更多人手。整整十二位太乙巅峰的天将，布下了“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将深渊出口围得水泄不通。
当韩立出现时，大阵瞬间启动，十二道煞气冲天而起，封锁了所有退路。
“韩立，这次你插翅难逃！”赤阳真君凌空而立，眼中杀意凛然。
韩立扫视四周，忽然笑了：“插翅难逃？那就……不逃了。”
他双手结印，背后浮现出一尊巨大的银色沙漏虚影。沙漏中的沙子开始倒流，周围的时空随之扭曲。
“时间领域·万象归墟。”
这一次，他没有燃烧寿元，而是以《时渊真经》中的秘法，直接引动了永寂深渊中残留的时间道祖法则。整个深渊开始震颤，无数时间碎片从深处涌出，将方圆万里变成了时间乱流。
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在时间乱流中寸寸崩溃，十二位天将惊恐地发现，他们的修为在倒退，身体在逆生长，有人甚至退回到了幼年时期。
“不好！快退！”赤阳真君脸色大变，想要救援却已经来不及。
韩立没有恋战，施展出时间加速，化作一道银光突破重围。临走前，他留下一句话，声音在时间法则的加持下传遍整个灰界：
“今日之事，韩某记下了。他日必登天庭，讨个说法。”
这句话，成了灰界此后千年最着名的传说。无数修士见证了那一战，见证了韩立以一人之力对抗天庭十二天将，最后从容离去。
“老魔”之名，从此响彻灰界。
三日之后，韩立在一处隐秘的山洞中调息完毕。他取出灰界地图，目光落在标记着“生灭潭”的位置。据说那里有能延寿万年的“生死果”，虽然危险重重，但值得一搏。
“结束灰界之旅前，再冒一次险吧。”
他收起地图，身影消失在洞外。而在灰界的各个角落，关于老魔的传说正以惊人的速度传播，甚至开始向仙界其他地域扩散。
谁也不知道，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仙界的秘密，已经被这个被天庭通缉的“老魔”，悄然带出了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