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破浪的锋芒与无声的渗透
时间的齿轮在紧张与期待中悄然转动。北境在萧琰的稳健经营下,防线得以巩固,与兀术的较量进入了相对平稳的消耗与对峙阶段。帝国的资源压力虽未缓解,但至少不再面临即刻倾覆的危机。这宝贵的喘息期,让李昊所言的“固本培元”与“蓄力择机”,得以更从容地展开。
首先迎来突破的,是“海舟院”那颗顽强孕育的种子。
经过近两年的精心建造与反复调试,那艘被命名为“破浪”号的“飞剪”型试验舰,终于迎来了它的首次出海试航。
试航的日子选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港湾内,“破浪”号修长而奇特的船体在阳光下闪烁着新漆的光泽,多桅全帆装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银色巨鸟,与周围传统敦实的福船、沙船形成了鲜明对比。岸上,除了“海舟院”的工匠学者、水师将领,甚至连太子李昊也亲自到场。无数道目光,或期待、或怀疑、或好奇,聚焦在这艘承载着帝国海洋新梦想的奇船上。
“升帆,启航!”
随着船长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水手们迅速动作,巨大的帆面在滑轮和绳索的轻响中次第升起,吃满了风。令人惊叹的一幕出现了:“破浪”号几乎是在瞬间就获得了惊人的初速度,船首如利刃般切入平静的海面,划开一道长长的白色航迹,迅速将伴航的传统快船甩在了身后!
岸上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接下来的各种测试项目,“破浪”号的表现一次次冲击着所有人的认知。在顺风条件下,其速度远超现有任何战舰和商船;即使是侧风和逆风,凭借其特殊的船体设计和帆装调整,依然能保持较高的航速和良好的操控性。虽然测试中也暴露出一些问题,比如在较大风浪中船体横向稳定性稍弱,某些索具的强度需要加强,但其卓越的速度潜力,已毋庸置疑。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一位参与设计的年轻学者激动得热泪盈眶。
即便是最保守的水师老将,也不得不承认:“此船……确为海上飞羽!若用于通信传递、快速侦察,乃至运载紧要物资,其效非凡!”
“破浪”号的试航成功,不仅证明了“飞剪”设计的可行性,更极大地鼓舞了“海舟院”乃至整个帝国格物界的士气。它证明,跳出传统框架、基于深入理论研究的创新,能够带来颠覆性的进步。李瑾闻讯后大喜,下令重赏“海舟院”有功人员,并指示在“破浪”号基础上,总结经验,着手设计更大、更坚固、更适合军事用途的改进型号。
帝国的海洋之剑,终于淬炼出了第一道锐利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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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与“破浪”号试航成功同时,格物总院“火器研习所”与“萨拉森”匠人的交流,也因一个意外事件而取得了微妙进展。
一名年轻的“萨拉森”匠人,在总院安排的郊游中,不慎感染了当地一种罕见的寒热症,病情危重。格物总院没有因其身份而区别对待,反而请来了太医院最好的御医,使用最珍贵的药材,全力救治。经过数日惊险,这名匠人终于转危为安。
此事深深触动了那几位西方匠人。他们虽为俘虏(尽管以客礼相待),但帝国并未将他们视为可以随意处置的财产或敌人,而是在其危难时倾力相救。这种超越利益与立场的“仁”,与他们以往所经历的战争和雇佣关系截然不同。
康复后,那名年轻匠人的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他开始更主动地与“火器研习所”的博士们讨论一些技术细节,虽然依旧未透露最核心的秘方,但在一次关于提高铸铁韧性的讨论中,他“无意间”提到,在他的故国,工匠们会在铸造炮管时,于铁水中加入少量某种来自遥远矿山的、“带有银色光泽的坚硬石头粉末”,并反复锻打,能使炮管更加坚韧耐爆。
这个信息极其关键!格物院的博士们立刻意识到,这很可能是指某种合金元素,比如镍或铬的早期应用。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矿石,但这个方向性的提示,为帝国自身探索高强度炮管材料,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技术交流,在信任的微弱建立与具体问题的引导下,开始触及更实质的边缘。帝国正以一种更具耐心和策略性的方式,汲取着来自远方的知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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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帝国内部技术领域接连传来佳音之时,来自遥远西方的涟漪,再次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拍打到了帝国的海岸。
鸿胪寺接到东南市舶司急报:数艘来自不同“佛朗机”城邦的商船,几乎同时抵达港口,它们不仅带来了货物,更带来了一份用拉丁文和生硬汉文书写的、内容大同小异的“联名陈情书”。
这些“陈情书”并非官方国书,却以“尊敬的东方皇帝陛下”开头,以数十家“佛朗机”商行、探险公司乃至个别贵族的名义联合签署。其核心内容令人震惊:他们指控“萨拉森”帝国的海军,在南海以西的公海区域,公然袭击并劫掠了多艘“佛朗机”商船,违反了“海洋自由与贸易的古老法则”。他们“恳请”强大的大唐帝国,能够主持公道,对“萨拉森”人的“海盗行径”予以谴责,并考虑与“佛朗机”诸国建立某种“保障海上贸易安全”的联合机制。
这显然是将帝国拉入西方海上冲突的又一次尝试,而且是以“受害者请求仲裁”的姿态,更具迷惑性和道义压力。
与此同时,“大秦”使团也“适时”地得到了风声。那位年轻随员再次求见,言辞恳切地“提醒”帝国,“佛朗机”人善于编织故事,其所谓“海盗行径”往往真假难辨,意在挑拨东方与“萨拉森”的关系,以便其火中取栗。“大秦”作为东西方贸易的长期维护者,希望帝国能够明辨是非,不要被卷入无谓的争端。
一方求援,一方警告。帝国的态度,瞬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李瑾看着面前并排摆放的“佛朗机”陈情书副本和“大秦”使节的谈话记录,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主持公道?联合机制?”他低声自语,“无非是想让我大唐,去做他们对抗‘萨拉森’的挡箭牌和急先锋罢了。”
他看向侍立一旁的李昊:“昊儿,你以为如何应对?”
李昊沉吟道:“父皇,此事不宜直接回应,亦不宜断然拒绝。儿臣以为,可令鸿胪寺回复:大唐帝国一贯主张海上贸易应遵循公正、和平之原则,对任何商船遭受不公袭击之事表示关切。然帝国远离事发海域,难以核实具体情由。建议各方保持克制,通过对话解决分歧。帝国愿在力所能及范围内,为保障主要贸易航道的安全提供必要协助,但无意介入他国间之具体争端。”
这是一番滴水不漏的外交辞令,表达了关切和原则立场,却将具体介入和站队的皮球踢了回去,同时保留了未来根据形势变化调整策略的灵活性。
李瑾颔首:“便依此回复。告诉鸿胪寺,措辞需严谨,态度需温和而坚定。”
帝国的应对,显得冷静而超脱。它仿佛一个逐渐熟悉了棋盘规则的棋手,开始学习如何在复杂的局面下,落下那些不承诺具体行动、却可能影响全局势的“闲棋”。
远方的涟漪不断涌来,而帝国的船舱内,新铸的剑锋正在磨砺,新式的帆船正在调整索具。真正的风暴或许尚未到来,但帝国已经不再是最初那个被动承受一切冲击的懵懂巨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