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甘岭的坑道像被冻住的铁管,每一寸空气都裹着冰碴。王卫国靠在弹药箱上,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味 —— 这是他第三次尝试吞咽口水,却只感觉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一点湿润的暖意。空冥感知里,他 “看到” 坑道深处的积水洼早已冻成半尺厚的冰壳,冰面布满龟裂的纹路,像老人干枯的手掌;“看到” 秦小凤的草药包敞着口,里面的蒲公英和金银花早已干透,连最后一点能煮水的碎末都被之前的伤员喝光了;“看到” 战士们的棉服领口结着暗红的冰 —— 那是之前流血冻成的,现在连用来融化雪水的体温,都显得格外珍贵。
“班长…… 俺有点晕……” 新兵陈小虎的声音突然变轻,他靠在坑道壁上,身体慢慢滑下去,手里攥着的半截松枝(孙二牛遗留的)“哐当” 掉在冰面上。王卫国赶紧冲过去,伸手扶住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透过结冰的棉帽传过来 —— 不是发烧,是脱水导致的体温紊乱,在零下六十九度的严寒里,脱水比冻伤更致命。
“秦小凤!” 王卫国嘶吼着,声音在坑道里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秦小凤抱着药箱跑过来,手指搭在陈小虎的手腕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是脱水,他的脉搏又弱又快,再没水喝,撑不过两个小时!” 她翻遍药箱,只找出一个空的水壶,壶底还沾着一点柏叶汤的残渣,是昨天送来的最后一点补给,“水…… 咱们连最后一点融雪水都没了!”
坑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油灯芯燃烧的 “滋滋” 声,和战士们沉重的呼吸。李大勇蹲在旁边,手里的轻机枪枪管早已冷却,他摸了摸怀里 —— 那里原本藏着给王卫国留的半块冻土豆,现在却像块石头,根本咽不下去:“俺去通风口看看,能不能接点雪?”
“不行!” 王卫国立刻拦住他,空冥感知里 “看到” 通风口外的雪地上,美军正架着狙击枪巡逻,枪口对准每一个可能有人探出头的缝隙,“昨天老张就是去通风口接雪,被冷枪打中了胳膊,现在还没好!”
张叔靠在伤员监护角,胳膊上的绷带渗着淡红的血,却还是挣扎着坐起来:“俺们…… 俺们能不能找找别的水源?比如…… 比如坑道里的冰碴子?” 他说着,伸手去抠坑道壁上的冰锥,指甲盖被冰碴划开,渗出血珠,却只抠下一小块碎冰,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又吐了出来 —— 冰太硬,根本化不开,还刮得口腔生疼。
秦小凤蹲在陈小虎身边,用干净的布条蘸着自己仅剩的一点唾液,轻轻擦在他的嘴唇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玻璃:“这样不是办法,唾液太少,根本缓解不了脱水。他现在需要液体,哪怕是一点点,都能撑到增援来……”
“液体……” 王卫国的脑子像被重锤砸了一下,一个极其艰难的念头从心底冒出来,却又被他立刻压下去 —— 那是他在晋察冀根据地时,赵老栓偶然提过的 “绝境法子”,当时他只当是老人的玩笑,从没放在心上,可现在,这竟是唯一的生路。
他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空冥感知里 “看到” 陈小虎的眼皮在轻轻颤动,像是在做噩梦;“看到” 李大勇正偷偷用袖口擦眼睛,却不想让别人看见;“看到” 张叔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王卫国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钢盔 —— 这是孙二牛生前用的钢盔,边缘还留着弹痕,内侧贴着一张小纸条,是二牛写的 “多喝热水,少生病”,现在却要用来装最无奈的 “水源”。
“俺有个法子。” 王卫国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在平静的冰面上,让整个坑道瞬间安静下来,“赵老栓以前跟俺说过,在没水的绝境里…… 可以用尿液解渴。俺知道这很难接受,但现在…… 这是唯一能救小虎,能让咱们都撑下去的办法。”
“尿液?” 陈小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里满是震惊,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俺不喝…… 那太脏了……”
“俺们可以处理!” 秦小凤突然开口,她的脸也有些发白,却依旧保持着冷静,从药箱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棉布 —— 这是她最后一块没撕过的绷带,“用棉布过滤,再放在雪地里静置一会儿,能去掉大部分杂质。而且…… 咱们现在体温低,尿液里的细菌少,比喝带血的冰水安全。”
坑道里的战士们都低下了头,没人说话。张叔作为班里最年长的老兵,沉默了半晌,终于抬起头,看着王卫国手里的钢盔:“俺来试。俺是老兵,啥苦没吃过?只要能守住阵地,能让小虎活着,俺喝!”
王卫国看着张叔布满皱纹的脸,心里一阵发酸。他知道,这个提议对谁都是煎熬 —— 这些战士,有的是刚成年的孩子,有的是家里的顶梁柱,谁都没想过,会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面临这样的绝境。可他更知道,退缩就是等死,放弃就是辜负那些牺牲的战友,辜负孙二牛用生命守护的坑道。
“俺也喝。” 李大勇突然站起来,走到王卫国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卫国,你说得对,活着才能打胜仗。二牛要是在,肯定也会这么选 —— 他以前总说,‘命在,阵地就在’。”
王卫国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他拿起孙二牛的钢盔,走到坑道角落的过滤点 —— 那里放着秦小凤找的干净棉布,和一块从冰面敲下来的干净碎冰。他深吸一口气,按照秦小凤说的方法,先用棉布铺在钢盔内侧,再小心地接好尿液,看着液体透过棉布过滤,滴落在钢盔底部,带着微弱的温度,在零下六十九度的严寒里,竟显得格外珍贵。
“小虎,来,喝一点。” 王卫国端着钢盔,走到陈小虎身边,声音里带着哄劝,“就喝一口,喝了就不晕了,就能跟俺们一起等增援了。”
陈小虎看着钢盔里的液体,嘴唇颤抖着,却还是张开了嘴。王卫国小心地喂他喝了一口,秦小凤赶紧用碎冰擦了擦他的嘴角:“别怕,没事的,俺们都陪着你。”
张叔也走过来,喝了一口过滤后的尿液,虽然脸色还是有些不自然,却依旧笑着说:“没啥难喝的,比冻土豆强多了!” 李大勇也跟着喝了一口,还拍了拍陈小虎的肩膀:“你看,俺们都喝了,没事!”
战士们一个个走过来,轮流喝着钢盔里的液体。王卫国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 有无奈,有心疼,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敬意。这些战士,没有豪言壮语,却在用最朴素的方式,践行着 “保家卫国” 的誓言;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却在绝境里,用自己的身体和意志,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空冥感知里,他 “看到” 孙二牛的笑脸仿佛出现在眼前,手里举着一个水壶,笑着说 “卫国哥,俺找到水源了”—— 那是在长津湖时,二牛冒着冷枪,从雪地里挖出的融雪水,当时大家分着喝,觉得比蜂蜜还甜。现在,虽然喝的是尿液,可那份战友之间的信任和团结,却和当时一模一样。
“班长,俺们还能撑多久?” 陈小虎喝了点液体,精神好了些,靠在王卫国身边,小声问。
王卫国摸了摸他的头,又看了看坑道里的战士们,声音里带着坚定:“俺们能撑到增援来!刚才空冥感知里,俺‘看到’远处的枪声越来越近,应该是主力部队在突破美军的封锁线。咱们只要再撑一天,最多两天,就能等到补给,等到热饭热汤!”
“真的?” 陈小虎的眼睛亮了起来,之前的恐惧和犹豫都消散了些,“那俺们就能守住坑道,就能打退美军了?”
“对!” 王卫国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孙二牛的照片,放在陈小虎手里,“你看,二牛也在看着咱们呢,他肯定希望咱们活着,希望咱们打赢!”
就在这时,坑道外传来一阵微弱的枪声 —— 是美军的冷枪,显然他们还在试探坑道里的动静。王卫国立刻站起来,举起步枪对准射击口:“大家注意!美军可能要袭扰!小虎,你帮秦护士照顾伤员;大勇,架好机枪,瞄准洞口;张叔,你带两个人,把弹药箱再垒高些,挡住冷枪!”
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虽然身体还很虚弱,却依旧动作迅速。李大勇的轻机枪对准射击口,手指扣在扳机上;陈小虎扶着伤员往坑道深处撤;张叔带着人,用空弹药箱加固掩体,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无数次。
美军的冷枪打在掩体上,发出 “叮叮当当” 的声响,却没伤到任何人。王卫国靠在射击口旁,空冥感知锁定着外面的美军 —— 只有两个冷枪手,躲在远处的焦黑树干后,显然也没多少力气,只是在例行袭扰。
“不用管他们,” 王卫国对着战友们说,“他们也撑不住了,只要咱们再坚持一会儿,胜利就是咱们的!”
坑道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油灯的光在摇曳。王卫国靠在弹药箱上,手里握着孙二牛的钢盔 —— 刚才过滤尿液的棉布还铺在里面,带着一点微弱的温度。他想起赵老栓说的 “绝境里的法子,都是活人想出来的”,想起养父教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起秦小凤说的 “活着就是希望”,突然明白,所谓的 “生存智慧”,从来不是什么复杂的技巧,是在绝境里不放弃的勇气,是为了彼此活下去的信念,是 “保家卫国” 这四个字,刻在骨子里的坚韧。
夜里,王卫国没睡,靠在坑道壁上,空冥感知始终覆盖着坑道内外。他 “看到” 美军的阵地里,士兵们也在瑟瑟发抖,围着微弱的篝火,显然也快撑不住了;“看到” 远处的增援部队正在清理美军的封锁线,离坑道越来越近;“看到” 秦小凤在给伤员换药,虽然草药没了,却依旧用干净的布条轻轻包扎,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志愿军战歌》。
他摸了摸怀里的钢盔,又看了看坑道里熟睡的战友们,心里满是坚定。这瓶用尿液解渴的经历,会成为他一辈子最深刻的记忆 —— 不是因为艰难,是因为在这份艰难里,他看到了人性最光辉的一面,看到了志愿军最坚韧的意志,看到了 “家国” 二字,在绝境里绽放出的力量。
天快亮时,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冲锋号声 —— 是增援部队的信号!王卫国猛地站起来,对着战友们大喊:“增援来了!咱们守住了!”
战士们纷纷醒来,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却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陈小虎扶着张叔,李大勇扛着轻机枪,秦小凤抱着药箱,大家跟着王卫国,朝着坑道口走去。阳光透过射击口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雪地上,泛着闪闪亮光。
王卫国回头望了一眼坑道里的过滤点,孙二牛的钢盔还放在那里,像一座小小的丰碑,见证着上甘岭坑道里的绝境坚守,见证着志愿军战士们,用最朴素的生存智慧,谱写的英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