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用的吗?”
一个疑惑的声音在她心底最深处冒了个尖,随即就被更汹涌的羞耻淹没了。
她的指尖,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了。
“他怎么可以…那是我的手指呀…”
一种基于身体所有权的困惑袭上心头。
小时候摔破了皮,雪莲姑姑会小心地给她吹吹。
被热水烫了一下,也会疼得缩回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亦是自己最私密的所有。
那不是照顾,那是—种让她心尖发颤,脚底发软的侵占。
碧桃的脑中嗡嗡作响,像是有千万只蜜蜂在乱撞,又像是冬日结冰的湖面,被重石击穿,裂开无数细密的纹路,寒意与震撼一同漫上来。
她所有的思绪都成了一团被猫儿玩乱了的丝线,找不到头,理不清绪。
“错了…全都错了…”
碧桃在极度的羞愤中,捕捉到一丝迟来的了悟。
她以为的乖顺,展示自己的无害,在他那里,全成了另一种意味的邀请。
她就像一只懵懂地捧出自己最珍贵贝壳的小蚌,却不知在掠食者眼中,那柔软的蚌肉本身,才是无上的诱惑。
一种深切的后怕攥住了她。
不是后悔保养了这双手,而是后悔将它摊开在了这样一双燃烧着暗火的眼睛面前。
她终于模糊地懂得,有些纯粹的美好,一旦暴露在不纯粹的目光下,便会失去本来的模样,被染上令人心慌意乱的色彩。
碧桃在心底暗暗发誓:再也不要了。再也不要对任何男人,炫耀这双手,提及任何关于身体的细微之事。
可如今。
一切都晚了。
此刻。
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碧桃的手指冰冷,甚至在微微痉挛。
她曾在那本偷偷翻阅的描绘边塞奇闻的话本里看到过类似的描述。
草原最深处被俘的银狼王,即使被玄铁锁链穿了琵琶骨,投入幽深的地牢,那双碧眼里的野火也从未熄灭。
它会用残存的力气磨砺爪牙,会将靠近的看守撕咬得遍体鳞伤,它的咆哮能震落牢顶的尘埃。
驯兽师说,有些兽,骨血里刻着不羁,宁可撞死在囚笼上,也绝不会低下高傲的头颅。
此刻。
它。
不是温顺的家犬,不是可供把玩的猫儿。
那是蛰伏在黑暗里,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的猛兽。
她吓得几乎要尖叫,却死死咬住了下唇,将呜咽憋回喉咙深处。
额际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的寝衣也泅湿了一片,冰凉地贴在肌肤上。
外间,小满似乎因得迷糊了,嘀咕了一句梦呓。
青禾轻轻“嘘”了一声,然后是窸窸窣窣整理衣物的声音。
丹桂压低了嗓子。
“炭好像弱了些,我去添一点。”
脚步声轻轻响起,朝着炭盆的方向。
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像重锤敲在碧桃紧绷的神经上。
她能想象丹桂弯腰拨弄炭火时,影子投在隔断的绢纱上。
能听到银霜炭被拨动时轻微的碎裂声。
甚至能闻到新添炭块初燃时那一丝极淡的烟火气。
内室与外间,不过一层帐幔、一道隔断。
光线昏朦,人影模糊,声音却如此清晰可辨。
她被困在这方寸锦帐之内,被迫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驯兽。
她想起话本里那个试图驯服银狼王的年轻勇土,最后被失控的野兽撕碎了臂膀,鲜血染红了地牢的枯草。
权威的锁链尚且无法禁锢的野性,她这双只会拈针抚琴,浸泡牛乳芙蓉的手,又如何能够驾驭?
灯光,墙角那盏地灯的烛火,似乎也感知到了帐内不同寻常的紧绷与燥热,火光不安地跳跃起来,将两人重叠摇晃的影子投在锦帐上,拉长,扭曲,如同皮影戏里上演的、无声的激烈缠斗。
光影掠过她煞白又晕红的脸颊,掠过她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关节,掠过他被汗水浸湿、轮廓愈发深刻的下颌线。
那不是温顺的绵羊,那是咆哮的困兽,她的触碰非但不是安抚,更像是释放出足以将她焚毁的洪流。
他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极其极压抑的闷哼,像是痛苦,又像是极致欢愉前的濒临崩溃。
箍住她腰身的手臂收得死紧,勒得她骨骼生疼,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他自己的血肉之中,共同沉沦。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彻底隐入了厚厚的云层,庭院里一片沉黯。
风又起了,穿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低啸,像是为这场发生在隐秘而危险的角力奏响的背景哀乐。
丹桂添完炭,轻轻走回原处,与青禾极低地交谈了一句什么,大约是“姑娘今夜睡得沉”。
小满含糊地应了一声。
世界在她们不知情的角落,正天翻地覆。
这不是风花雪月,这是岩浆即将冲破地壳的轰鸣前兆。
长夜,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