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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头目家的晚餐有我爱吃的糖醋排骨

醒来时,我躺在一张熟悉的小床上。

蓝色碎花窗帘被风吹得轻轻鼓动,阳光透过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旧日午后跳动的音符。

鼻尖萦绕着一股混合着樟脑与旧木头的气息,那是我童年卧室独有的味道,久远却鲜明。

墙上那个咧嘴笑的宇航员贴纸,边缘已经泛黄卷起——正是我十岁那年贴上去的,动画片里他总在宇宙中冒险,而我曾幻想自己也能逃离现实。

可我的生物芯片,那个被我称为“金手指”的系统,正用冰冷的数据流冲刷着这份温情。

视网膜上浮现出一行行无情的字符:墙纸拼接处胶水活性检测为近期三个月内产品,地板接缝处有新切割粉尘残留,木材甲醛含量高于十年老旧家具标准。

**环境重构指数:98.7%**——系统低语着,却在我踏入房间的瞬间被我下意识压下,仿佛不愿戳破这层温柔的幻象。

书桌上,那个蓝色塑料铅笔盒静静躺着,角落的细微缺口依旧清晰,是我六年级摔下楼梯时磕坏的。

指尖拂过它的棱角,触感粗糙而真实,仿佛时间真的倒流。

窗帘布料摩擦的沙沙声随风轻响,像母亲当年拉上它时的节奏。

可这声音越温柔,我脊背的寒意就越重。

楼下飘来一阵香气,甜中带酸,裹挟着焦糖与米醋的浓烈气息,顺着楼梯缝隙攀爬而上。

是糖醋排骨的味道。

那股熟悉的酸香钻入鼻腔,胃部猛地抽搐了一下,几乎要本能地分泌唾液——可下一秒,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这道菜,是我从小最爱的,也是我家餐桌上绝不会出现的。

姥姥从不做,因为我妈总说那股酸味闻着倒牙,对牙齿不好。

可父亲……那是他还在家时,唯一愿意为我下厨的一道菜。

每年我生日,他都会在厨房忙活一小时,炸得外焦里嫩,糖醋汁裹得均匀透亮。

后来他走了,这味道就成了我童年最奢侈的回忆。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晚照,下来吃饭吧。”

我站在门口,手指紧贴门框,木料的微凉透过指腹传来。

那香气越来越浓,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拉扯着我的胃和记忆。

我知道那是陷阱,可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向前。

我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走下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回忆的薄冰上。

长方形的餐桌主位上,坐着那个把我“请”来的人。

他脸上的面具已从纯黑换成一面银丝织成的软面,质地精良,紧贴面部轮廓,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一双薄唇。

他见我坐下,嘴角勾起一个看似温和的弧度,用公筷夹起一块色泽诱人的排骨,轻轻放进我面前的白瓷碗里。

“尝尝看,你小时候最爱这道菜,每次都把碗里的汤汁舔得干干净净。”

我的视线落在那块排骨上。

视觉:金黄焦脆的边缘泛着油光,内里的肉质微透粉嫩,糖醋汁如琥珀般包裹其上,微微反光。

嗅觉:酸甜交织的香气扑面而来,还夹杂一丝炸油的焦香。

触觉:我假装去端碗,指尖在碗底不动声色地划过——外侧底部边缘有一圈极细的激光蚀刻环纹,纹路微凸,像指纹般精密。

金手指瞬间激活:“编码格式匹配,与殡仪车m097号运输记录一致,采用军用级磁性嵌入技术,耐高温耐清洗。”

过去三十六小时内,他们在我耳边提及的所有“家庭记忆”如潮水般回放、分析、重组。

“你五岁时,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埋了一个装满弹珠的铁皮罐头。”

“你七岁生日,收到的第一辆自行车是红色的,车头有个小篮子。”

“你九岁那年,为了逃避期末考试,假装肚子疼在床上躺了一天。”

这些碎片,不是猜测,不是演绎。

它们源自我锁在柜顶铁盒里的童年日记——而那个铁盒,我上个月分明在许明远的私人收藏柜里见过。

他们不是捏造,是偷窃。

用我真实的过去,为我拼凑出一个虚假的现在。

更让我血液冻结的是,在这层层编织的记忆蛛网中,顾昭亭的名字,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仿佛他从未存在。仿佛他本就该是死人。

他们正在系统性地,从我的记忆里抹除他。

金手指立刻开始逆向推演这枚微码的信号流向。

结合屋外微弱的风声、电线杆上变压器规律的嗡鸣频率,一个三维模型在我的脑海中迅速构建——数据流的终点,指向这栋独院的地下室,西北角,存在极不正常的高频数据传输迹象。

就在这时,我左耳那枚伪装成普通耳钉的接收器里,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震动。

三短,三长,三短。

摩斯密码——SoS。

是顾昭亭!

金手指刚锁定信号源方向,耳钉便同步接收到加密脉冲,自动解码。

他不是在呼救,而是在确认我的位置。

那个预设的紧急信号,只有当我进入接收范围才会被激活。

心脏狂跳的瞬间,坐在主位的男人忽然放下了筷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看着我,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晚照,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顿了顿,仿佛在宣布一件再也正常不过的家事。

“明天,我们就去把昭亭的墓碑立了。”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猛地抬头看向他。

这一次,我没有去看他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而是死死盯住了他右眼眼角的位置。

银丝面具在那里的贴合度似乎不那么完美,露出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疤痕。

那道疤痕的形状,那微微翘起的尾端,和我曾无数次抚摸过的、顾昭亭那枚军牌边缘的一道刮痕,完全吻合。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他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杀我。

他是想用我自己的记忆为牢笼,用我父亲的厨艺为锁链,用一个虚假的“家”为温床,让我心甘情愿地,亲手把那个活着的顾昭亭,当成一个死人,彻底埋葬。

我盯着碗里那块糖醋排骨,指尖在桌布下微微颤抖。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谎言,而是用真实拼凑的虚假。

他们偷走我的记忆,是为了杀死一个活着的人。

而我现在,必须假装相信这一切。

我慢慢抬起头,声音轻得像梦呓:

“好,爸。明天,我们去立碑。”

耳钉里的信号仍在跳动。

他还活着。而我,必须让他继续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