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1月20日 03:07 北海，东经5°08′，北纬58°37′
“约克”号重巡的后主炮还在对着“决心”号的方向盲射，炮口焰映亮了甲板上扭曲的救生艇架——刚才“决心”号的近失弹震裂了它的右舷水线，海水正顺着裂缝往舱室里灌，水兵们赤着脚踩在积水里，用木板和帆布临时堵漏，有人被炮弹碎片划破了胳膊，血混着海水在甲板上淌成细流。
“停火！立刻停火！”舰长抓着舰桥的栏杆嘶吼，嗓子里灌满了火药灰，“那是友舰！看桅杆编号！”
了望手揉着被炮口焰刺花的眼睛，借着另一艘舰的炮口闪光勉强看清远处舰体的桅杆标识，声音发颤：“是……是‘决心’号！我们打错了！”
炮声戛然而止，可已经晚了。“决心”号的左舷副炮被“约克”号的流弹击中，炮盾炸得粉碎，三名炮手当场阵亡，剩下的人趴在甲板上，没人敢起身——黑暗里还在传来零星的炮声，谁也不确定下一发炮弹会从哪来。
汉斯那边的混乱更甚。“斯佩伯爵”号的航速表在撞击震荡中失灵，舰长只能凭经验调整油门，却不小心撞上了前方“马肯森”号的尾流，舰体猛地横倾，右舷的鱼雷发射管被浪头拍得移位，一名水兵没抓稳，直接被甩进海里，连呼救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卷入螺旋桨。
“德弗林格尔”号的深水炸弹已经打光了，舰长下令转向脱离混乱区域，却迎面撞上了己方的“慕尼黑”号轻巡。两舰舰艏对舰艏狠狠撞上，“慕尼黑”号的舰桥被撞塌一半，舰长和四名参谋当场被埋在废墟下，“德弗林格尔”号的艏柱断裂，航速骤降到15节，甲板上的煤堆被撞得四散滚落，和阵亡水兵的尸体缠在一起。
03:22，代英旗舰“复仇”号终于冲破夜色赶到战场，舰长透过望远镜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卡文迪许”号还在原地打转，舰艏冒着黑烟；“格拉斯哥”号和“坎伯兰”号紧紧贴在一起，两舰的舰舷卡成了直角，水兵们正互相帮忙转移伤员；远处的海面上，一道道炮口焰此起彼伏，根本分不清是友是敌。
“发信号弹！红色三发！重复，红色三发！”舰长下令，三枚红色信号弹拖着曳光窜上夜空，在黑暗里炸开一团暗红色的光晕——这是代英海军约定的友军识别信号。
信号弹的光芒让混乱有了片刻的停顿。代英舰船纷纷停止射击，可汉斯的“马肯森”号却把红色信号弹当成了集火信号，舰长盯着那团光晕，咬牙下令：“主炮瞄准信号弹方向，齐射！”
六门主炮同时轰鸣，炮弹划破夜空的啸声盖过了一切。这一轮齐射没有命中任何目标，却落在了代英“勇敢”级轻巡“光荣”号和汉斯“V-150”号鱼雷艇之间的海域，巨大的冲击波掀起十几米高的水柱，“光荣”号的舰体被浪头抬得离地，又重重砸回海面，甲板上的小艇被掀飞，水兵们像下饺子一样掉进海里；“V-150”号的艇体直接被冲击波震裂，不到三分钟就倾斜着沉入海底，只有少数人抓住了漂浮的木板。
03:39，海面上的雾霭开始变浓，能见度降到不足500米。代英的“皇家橡树”号战列舰从雾里钻出来，舰艏的探照灯突然亮起，光柱扫过海面，正好照在“马肯森”号的侧舷装甲上。
“发现敌舰旗舰！”了望手大喊。
“马肯森”号也立刻开亮探照灯，两道光柱在雾里相撞，照亮了彼此狰狞的舰体轮廓。“皇家橡树”号的主炮率先开火，穿甲弹呼啸着命中“马肯森”号的左舷副炮群，装甲板被撕开一个大洞，弹药舱的水兵来不及规避，被炸得血肉模糊，燃烧的火药顺着缺口往外窜，在夜色里拖出一道火舌。
“马肯森”号立刻还击，350mm炮弹击中“皇家橡树”号的前甲板，炸开的弹片摧毁了它的锚机和系缆桩，煤舱被引燃，黑烟滚滚升起，和雾霭缠在一起，让原本就混乱的战场更添了一层诡异。
谁也没注意到，汉斯的“U-107”号潜艇正潜伏在水下。艇长透过潜望镜看着海面上互相射击的舰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混乱的战场是潜艇最好的狩猎场。他缓缓转动潜望镜，瞄准了一艘正在转向的代英驱逐舰，按下了鱼雷发射按钮。
鱼雷带着细微的水花，悄无声息地射向目标。而那艘驱逐舰的舰长，还在大喊着让了望手分辨左侧的舰影是友是敌，完全没察觉到死亡正从水下逼近。
海面上的炮声、爆炸声、呼救声还在继续，雾霭越来越浓，探照灯的光柱穿不透厚重的雾气，只能在近处投下一片片模糊的光影。每一艘船都像困在迷宫里的野兽，凭着本能射击、躲避、碰撞，没人知道这场混乱还要持续多久，也没人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