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域之内,那片因滑头鬼与血刺诡傀大战而破碎不堪、充斥着混沌诡气余烬的区域。
高达三米的骷髅婆罗门形态滑头鬼,正因自身力量失控泄露而剧烈震颤,灵魂之火明灭不定,脚踝上的封印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他那试图吞噬血刺诡傀最后“源质”的动作被迫中断,爪中那团污秽肉团也在失控的诡气冲刷下彻底湮灭。
就在他竭力压制体内暴走、试图重新稳固这具“假神”躯壳的瞬间——
他那燃烧的灵魂之火猛地一跳,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来自极遥远之处、却又无比清晰的“信号”。
并非是声音或图像,而是一种空间的异常扰动,一种规则层面的“注视”,以及一股……熟悉的、属于“秩序”侧强大存在的集结与迫近感!
“啧……麻烦的家伙们来得真快……”
滑头鬼那亘古般的嗓音中,带上了一丝明显的烦躁与无奈。
他显然感知到了诡域之外,镇诡司被惊动,以及那四名小司命集结、陈芸准备强行介入的气息。
他泄露出的诡气,果然引来了不必要的关注。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滑头鬼庞大的骷髅头颅猛地转向某个方向——正是陈默之前离开,去寻找这诡域“真正麻烦”的方位。
“小子那边……得赶紧了结这边过去看看,别让那些‘官差’搅了局,更别让那小子不明不白栽在第二个‘东西’手里。”
滑头鬼念头急转。
他不再试图控制或收回泄露的混沌诡气,反而将残余的力量猛地向内一收!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与重组声中,那高达三米、背生骨刺、威压骇人的骷髅婆罗门形态,如同融化的蜡像般迅速缩小、变形!灰白色的“骨岩”色泽褪去,狰狞的倒刺缩回体内,燃烧的灵魂之火也渐渐黯淡、隐没。
短短两三秒内,那尊上古鬼神般的恐怖存在消失不见。
原地,重新出现了那个穿着破旧深紫色狩衣、头戴歪斜乌帽、腰间挂着酒葫芦、顶着光秃锃亮脑袋的小老头——滑头鬼最初、也最常示人的形态。
只是此刻,他脸上那惯有的慵懒与玩世不恭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与一丝疲惫。
他的气息明显虚弱了许多,脚踝上的铁链光芒也黯淡下去,但总算是将那股险些失控的混沌诡气重新锁回了体内深处。
他没有丝毫耽搁,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几乎融入昏暗环境的淡淡虚影,朝着陈默离开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之快,远超他平时表现出的懒散。
……
诡域另一处,这里的地形更加怪诞。
地面不再是单纯的荒凉龟裂,而是布满了大小不一、如同生物脏器般缓缓蠕动的暗红色肉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烂花果香气。
一些扭曲的、仿佛由无数肢体拼接而成的矮小“树木”稀疏分布,枝条无风自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如同窃窃私语般的声音。
陈默正凝神立于一小片相对“干净”的灰黑色岩石上。
他胸口的木傀诅咒伤在十凶鬼楼之力滋养下已愈合大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
七寸锦握在手中,暗红色的凶煞之气与一丝幽紫色流光在刀身隐隐流转。
他来到这里,并非盲目乱撞。
幺娘之前的提示,以及他自己十凶瞳的隐约感应,加上那“哀悼者之面”碎片持续的微弱悸动,都指引他向这个方向探索。
他能感觉到,那股造成大量考生无声无息死亡、进行“域中之域”杀戮的“主谋”,其真正的藏身之处或核心节点,很可能就在附近。
他已经小心翼翼地探查了片刻,排除了几处伪装的气息陷阱,精神高度集中,防备着随时可能从任何角度发起的、无形的致命袭击。
就在这时——
身旁的空气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如同水波荡漾。
陈默瞬间警觉,七寸锦横于胸前,十凶瞳骤然亮起,锁定那片异常空间!
然而,从涟漪中走出的,却是一个他绝对意想不到的身影——滑头鬼,而且是变回了小老头模样的滑头鬼。
“前辈?”
陈默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记得滑头鬼去对付那个二次异变的血刺诡傀了,怎么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而且……样子变回去了?气息似乎也有些虚弱?
“小子,时间紧迫,长话短说。”
滑头鬼摆了摆手,打断了陈默的疑问,语速比平时快了不少,脸色严肃。
“那边那个大块头解决了,但收拾它的时候,我不小心……呃,动静弄得有点大,泄露了点不该泄露的气息。”
他指了指自己光秃的头顶,又无奈地扯了扯脚踝的铁链:
“这破链子差点没绷住。结果就是,外面那些‘戴官帽’的肯定察觉了,这会儿估计已经调兵遣将,准备冲进来‘维护考场秩序’兼‘调查异常’了。”
陈默心中一凛。
镇诡司被惊动了?这可不是好消息。
考核中发生意外伤亡或许在允许范围内,但出现能惊动官方高层的“未知超高危存在”,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他和滑头鬼的存在,都可能成为调查甚至清除的目标。
“那我们现在……”
陈默迅速思考着对策。
“没时间等他们进来问东问西了,尤其是你,小子。”
滑头鬼盯着陈默。
“你身上秘密太多,经不起查。我也嫌麻烦。所以,在那些官差破门而入之前,你得先把这鬼地方的‘正主’给揪出来,至少弄明白怎么回事,拿到点有用的‘成绩’,咱们才好说话,或者……开溜。”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周围那些缓缓蠕动的肉瘤和窃窃私语的怪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你找的方向没错,那玩意儿确实在这附近。而且,它比刚才那个被规则催肥的傻大个,可要‘聪明’和‘麻烦’得多。”
滑头鬼似乎凭借其更高的位格和感知,已经察觉到了陈默正在寻找的目标。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
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滑头鬼自身,或者说,来自与他紧密相连的、陈默灵魂深处的十凶鬼楼!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霸道、森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召回意志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陈默体内迸发!一道边缘燃烧着幽绿鬼火、内部翻滚着无尽黑暗与锁链虚影的十凶鬼门,直接在滑头鬼身后轰然洞开!
这一次鬼门开启的声势和压迫感,远超之前滑头鬼自己召唤的那次!
门扉上那些挣扎的鬼怪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咆哮,门内传来的吸力庞大到让周围的空气都发出尖啸,那些蠕动的肉瘤和怪树更是瞬间僵直,仿佛感受到了天敌!
“什么?!这么快?!”
滑头鬼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上面”的反应如此迅速和决绝。
他刚刚动用“假神”形态导致力量泄露,显然触动了十凶鬼楼内部的某种警戒或平衡机制,此刻直接要强制收回他这个“不稳定因素”!
“小子!记住!那东西叫‘坐肩诡’!擅长藏匿于感知盲区,发动‘因果割裂’攻击!它的核心……”
滑头鬼语速极快,试图在最后时刻交代关键信息。
然而,鬼门中猛地探出数条由纯粹幽暗能量构成的粗大锁链,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缠绕上滑头鬼的四肢和脖颈!
“呃!”
滑头鬼闷哼一声,抗拒的力量在锁链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他深深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中有无奈,也有一丝告诫。
“保护好自己!别死了!下次……”
话音未落,锁链猛地回缩,将滑头鬼整个人拽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鬼门之中!
“轰!”
鬼门紧接着轰然关闭,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原地微微荡漾的空间涟漪,以及那股令人心悸的威压缓缓消散。
周围,那甜腻的腐香、蠕动的肉瘤、窃窃私语的怪树……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仿佛滑头鬼的出现和消失只是一段被掐掉的插曲。
陈默孤身一人站在原地,手持七寸锦,心中凛然。
滑头鬼被强制召回,镇诡司强者即将介入,而他要面对的,是一个连滑头鬼都评价为“聪明”和“麻烦”的诡异正主——坐肩诡。
他迅速消化着滑头鬼最后的话。
“坐肩诡”……这个名字似乎暗示了什么。
藏匿于感知盲区……因果割裂攻击……这印证了幺娘之前的分析。
但核心是什么?滑头鬼没来得及说完。
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闭上眼,再次运转十凶瞳,但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看”那些明显的能量波动或空间褶皱。
他想起了幺娘的提醒,也想起了滑头鬼所说的“感知盲区”。
他尝试转换视角。
不再将自己视为一个独立的观察者,而是试图去感受这片区域“整体”的“不和谐”之处。
哪些地方的“规则”显得格外“顺畅”或“自然”,以至于……像是被精心修饰过,用来掩盖什么?哪些细微的、本该存在的“因果联系”,出现了不合理的“断裂”或“缺失”?
这种感知方式极其消耗心神,且模糊难明。
但陈默没有放弃,他将自身鬼楼之力与哀悼者面具碎片传来的冰冷韵律结合,小心翼翼地探查着。
一分钟,两分钟……
就在他精神感到阵阵刺痛,几乎要放弃这种玄乎的感知方式时——
他“感觉”到了。
在他右前方大约十五米处,一株外形最为“正常”、看起来只是一棵稍微扭曲些的枯树旁,那里的空间“规则”流转,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不自然的“平滑凹陷”。
就像一张平整的桌布上,有一粒几乎看不见的灰尘,但灰尘下面,却垫着一颗更小的石子,导致那一小块布面,呈现出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弧度。
更关键的是,以那个“凹陷点”为中心,向外辐射出许多极其微弱的、若隐若现的“因果丝线”。
这些丝线,绝大多数都延伸向这片诡域的不同方向,其中一些丝线的“另一端”,陈默能模糊地感应到,连接着的正是之前那些无声无息死去的考生残存的气息!
而还有一根最粗壮、最凝实的丝线,则遥遥指向诡域更深、更黑暗的某处,仿佛连接着这片诡域的“心脏”。
就是那里!
陈默猛地睁开眼,十凶瞳死死锁定那株枯树旁的“凹陷点”。
他明白了。
所谓“坐肩诡”,并非指它物理上坐在谁的肩头。
而是指它如同一个无形的寄生体,“坐”在了这片区域某段关键的“空间规则”与“因果网络”的节点之上!它将自己巧妙地“嵌入”了诡域的运行逻辑里,处于一个常规感知难以触及的“盲区”。
它通过那些延伸出去的因果丝线,捕捉选定目标的“存在烙印”,然后在其“坐镇”的节点处,发动“因果割裂”,在另一个层面完成杀戮,再将“果”反馈到现实。
要解决它,必须攻击它“坐镇”的那个规则节点!也就是那个“凹陷点”!
陈默不再犹豫,他知道镇诡司的人随时可能进来,必须速战速决!
他深吸一口气,将七寸锦交到左手。
右手,缓缓探入怀中(实则是沟通十凶纳戒),取出了那冰冷沉寂的“哀悼者之面”碎片。
面对这种藏身于规则层面的诡异,或许,同样触及规则层面的“面具”力量,会更有效。
他将那残破的四分之一面具,轻轻贴向自己的左脸颊。
冰冷感瞬间蔓延。
但这一次,陈默没有任由那股外来的意识流主导。
他谨守着心神,将面具的力量,引导向一个明确的目标——扰乱、冻结、乃至……支配那片不自然的规则节点!
眼中,幽紫色的光芒大盛,渐渐压过了暗红的鬼楼凶光。
他抬起左手,七寸锦的刀尖,遥遥指向了那个看不见的“凹陷点”。
周围,那些窃窃私语声,似乎变得焦躁起来。